作者：清辉夜凝
“即使提前做好了面对这件事的准备，但在那一刻真正即将到来的时候，我还是会控制不住的感到害怕，连着好几天都不敢睡觉，在床边一坐就是一整夜，等到回过神来以后，才发现原来连什么时候天亮了都没意识到…”
女孩的唇角好似在向上翘着，但望向罗林的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有的只是纯粹的悲伤…和夹杂在其中的、不带一丝遮掩的心疼。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也没有去穿鞋，就那么赤着脚踩在地上，任由脚心隔着层轻薄的袜子和微凉的大理石地板贴在一起，脚趾本能的蜷缩着，在纯白之上沾染些许不起眼的尘埃。
“老师。”
圣娅轻呼着，小小迈开半步，整个人站到罗林身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上半身忽然向前倾倒下去。
罗林的眼睛错愕的睁大了，浑身上下的肌肉本能的紧绷了刹那，但紧接着就像怕下意识的抵抗动作伤到身前的女孩似的，身上的力量猛然间放松，跟着圣娅的力量向后靠，放任圣娅贴进自己怀里。
他的嘴微微张开，注视着圣娅的小脑袋越靠越近，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连呼吸都能互相清楚的感受到，额头也紧紧贴在一起。
“所以，每当看到您现在表现得如此自然、如此不在意的样子，我就总会忍不住去想，在以前我不认识您时，您会不会也有和我一样感到害怕的时候？”
“圣娅…”
罗林再次张了张嘴，仿佛有不少话想说出来，或是开个小玩笑把这沉重的气氛冲淡一些，又或是随便打个哈哈敷衍过去，再不济也可以和圣娅的仔细解释下自己的想法…
能做的选择很多，挤到嗓子眼里的字符也很多，但等这些话涌到了嘴边以后，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全部卡住了。
他的嘴唇动了动，只能无声的继续默然下去，旋即抬起手，揉了揉圣娅的小脑袋，露出个淡淡的笑容来。
“生命是个很宝贵的东西，会感觉到怕是完全正常的，但很多时候，只是‘正常’可适应不了身边的环境。”
“所以这样想来，其实每个SRS的战斗铁驭都是疯子…我们不得不成为疯子，直到自我们之后的每个人，都可以健健康康的生活在自己的家园里，我们或许才可以拥有痊愈的可能性。”
“当然，微不足道。”
……
圣娅睡着了，倚在罗林的怀里。
或许是因为昨天的预知梦实在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更别提在梦境结束惊醒之后，她还反复使用新得到的能力确定自己梦中所见情景的时间，直到确认距离那一幕的到来还隔着相当遥远的时日，才终于稍微安下心来。
可即使是这样，她也依旧睡不着，硬是翻来覆去的躺到天亮，随即从床上跳下来，连谁也没告诉，直接马不停蹄的朝着联邦学生会赶来。
而到了把一切心理压力都发泄出来的现在，感受着身边那令人安心的熟悉气息，她也终于可以在无尽的疲倦浪潮席卷下安然的闭上眼睛，短暂的休息上一会儿了。
“……”
年轻的铁驭低着头，看着身前像个小树懒一般挂在自己胸口前的金发女孩，视线停留在她依然仿佛因为担忧着什么而略略蹙起眉头的睡颜上，稍微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抬起手，轻拂过她的眉梢，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
其实…他能理解圣娅想说什么。
就像他在最初来到基沃托斯时所感叹的一样，藉由每个学生身上所背负的“神秘”赋予她们的奇异体质，让这片名为基沃托斯的学园都市在某种意义上真正成为了远离险恶的伊甸园。
这里的生活永远以积极向上的乐观情绪为主基调，即使偶尔有着些许摩擦，但也不过是这些学生们日常中的调味剂，过程也许曲折，但到了最后，所有的一切还是会重新回归美好。
这样对于她们来说看似无比寻常的生活，却是彼时的罗林连想象没法想象的的日子，即便现在身处基沃托斯，很多早就已经刻进骨子里的习惯，却也是没法轻易改变的了。
更何况…
他沉默着，抬起头瞥了眼放在办公桌上的辅助手枪，还有和它一起被摆在桌面上的铁驭头盔，没由来的回想起了在自己通过铁驭考核后拿到头盔的那一刻，心底无端涌起的复杂情绪。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兴奋，亦不如预想里的那般雀跃，有的只是浑身上下为之一轻，和松了一大口气的淡淡欣慰。
“我的一切都是从别人身上学来的，早就习惯了改变自己，可唯一属于我自己想做的事，现在还没结束。”
罗林开口，手掌轻扫过熟睡中圣娅的侧脸，动作略显生涩的将她耳畔撒乱的发丝拢好，声音被自己压的很低：
“所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吧，等到我真正可以安稳的留在基沃托斯的时候，等到我不再需要某些麻木的时候，我再朝着不会让你们偶尔感到害怕的样子去改变。”
“会有这么一天的，我保证。”
第三百二十九章 是好事呢 二合一
“唔…”
伴着声无意识中发出的小小鼻音，躺在夏莱办公区沙发上的圣娅睁开了眼睛，视线本能的略略向上抬起，从挂在墙上的钟表上一扫而过去，紧接着又连忙移回来。
‘已经…中午了？’
似乎是因为这一觉睡的实在是太舒服了，她到现在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就这么继续保持着原本的动作愣了好几秒，才抬手揉了揉眼睛，看着身边一圈明显要昏暗的多的光线，眉宇间划过些许茫然。
‘我…’
金发少女的眼睛眨啊眨的，下意识的撑着身子坐起来，转头向后望过去，这才发现身后的窗户上的窗帘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拉了下来，将原本刺目的阳光完美的遮掩了大半。
‘我在夏莱…对了，老师呢？’
仿佛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圣娅的精神为之猛的一清，使劲摇了摇小脑袋，不顾已经散下来的长发发梢左右轻晃，随意的在身边找了找，拿起被人安安稳稳放在身前桌子上的发绳，顺手叼进嘴里。
她一边拢着脑后的头发，任由发丝拂过白皙的脖颈，利落的扎起一个简简单单的高马尾，一边站起身来，连鞋都顾不上穿，就那么赤着脚啪嗒啪嗒的走在夏莱偌大的楼层里，像正在小心翼翼的寻找着什么。
办公室里？没人。
整理文件的地方？也是空的。
洗手间里？试着敲了敲门，没有回应的声音。
“……”
随着找过的区域越来越多，充斥在空气中的死寂就好像越来越浓烈，女孩脸上那混杂着丝丝羞涩与欣喜的神色也不再明亮，渐渐变得黯淡下去。
但她并没有急着停下来，只是轻咬着下唇叹了口气，依旧不死心的继续走，直到脚步不得不在此前自己醒来的沙发前站定。
圣娅抿了抿嘴，看着身前那一尘不染，好似从未有人在这里躺过一样的沙发，半蹲下身去，伸手感受着自己残留在上面的体温，本来活跃的思维变得沉默。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将窗帘拉开，迎着突然间明亮起来的光线眯了眯眼睛，向前踮起脚尖，望着位于夏莱一楼的咖啡厅大门。
那里此刻人来人往，不少眉梢上正挂着欢快笑意的学生正在有说有笑的往里面走，尽管空间上的阻隔将一切欢声笑语拒之门外，但圣娅仍然可以看清她们手挽着手的亲密动作。
她们会讨论什么呢？
金色的狐狸女孩的眸子微微低垂着，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单手按在玻璃上，怔怔的有些出神。
今天的要读的书？待会去哪里玩？或者…会不会在咖啡厅偶遇老师，然后上去要个签名或者合影拥抱一下什么的？
嘛，都有可能就是了。
若有若无的孤独正在一点一点的涌出来，恍若肉眼不可见的细细丝线，从四面八方缠绕在少女的身上，喧嚣着、低语着，将她赖以生存的氧气驱赶殆尽，化作一个系在脖子上的绳结，裹挟着些犹如梦境般的恍惚，温柔的朝着中心开始勒紧。
‘时间也不早了。’
她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转身坐回到沙发上，看着因为刚才起身有点着急而被不经意间踢的歪歪斜斜的高跟鞋，稍微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把脚掌踩了进去。
‘本来这么突兀的跑来找老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就已经很麻烦他了，午饭什么的还是回学校再解决比较好，就别再打扰老师了…他应该还有很多工作要忙吧。’
想到平日里总是随性的罗林面对成堆的文件那副龇牙咧嘴的苦恼样子，圣娅薄薄的唇角不由得向上翘了翘，但嘴角边浮现的那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比之刚刚醒来的时候，还是显得有些无力和勉强。
她站直身体，整理着身上被压出了些许褶皱的茶话会制服，特别将裙摆捋顺了下，旋即再次转过身，仔细打量了一遍格外朴素简洁的办公区，看着那些虽然细小但却又切实存在着的生活痕迹，眼前的景色恍然间浮起些小小的重叠。
罗林的影子好像站了出来，或是端着杯子坐在办公桌前，双腿翘起架在桌面上，身子舒适的向后靠着椅背，手里的文件高举，以相当随意的态度阅读着什么东西；
又或是站在窗户前，双手环抱在胸口，恍若思考般的低着头，手指有节奏的轮流轻点着，最后下定决心似的微微颔首…
“老师的生活…也许比想象中的还要单调一些呢。”
“是这样吗？我倒觉得还行，其实也折腾的…你想象里的是什么样子？”
“每天都会去联邦学生会开会，或者去不同的学校与学生会的领导者谈一谈，还要为像曾经的我那样的学生提供帮助——”
圣娅下意识的轻声回应，可嘴里念着的话才说到一半，她的嗓音就突然卡住，瞳孔深处忽的涌起几分不甚明了的错愕。
如果除开不知道现在在哪里的老师不算的话，夏莱办公区这边，应该只有我一个人才对…？
那么，我是在和谁说话？
她浑身上下猛然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都朝着侧边跨开一步，机警的转过身来，可在视线上抬的瞬间，动作就又异常突兀顿住，连眼睛都稍稍瞪大了些。
“老、老师…？”
“昂。”
罗林扬了扬下巴，饶有兴趣的偏了下头，“继续说啊，我还挺好奇你是怎么想的。”
“不，比起那个…”
圣娅的脸蛋忽然烫起来了，丝丝缕缕的霞云蔓延而开，将粉嫩的耳根都染的通红，而与之一同冒出来的，还有在发现眼前人的刹那便从心底高涨起来的惊喜，转瞬之间就将她淹没在里面。
她的小手背在身后，悄悄攥紧染着金色的洁白裙摆，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失态，可眼底浮起的明丽笑意反而根本压抑不住，既青涩又落落大方的展现在罗林的面前。
“老师…是什么时候来的？”
少女如此询问着，可视线同步向下落在男人身上的时候却是微微一愣，犹如被惊到了一样，盯着他系在身上的黑色围裙怔怔发呆。
那条围裙看样子本来是全身款的，可或许是因为嫌弃麻烦，所以直接从腰际被他折了个对折，将上半身的部分与下半截的围裙内部贴在一起，然后才借由绳子固定在腰间，此刻显得有些松松垮垮的。
“就刚才，一进来就看到你在发呆。”
罗林摇了摇头，伸手把围裙摘下来，在手里随便团成一团，也没继续追问圣娅的想法，转而朝她招了招手，干脆利落的转过身去。
“既然醒了就别等着我叫你了，走吧，去吃饭。”
“吃饭？”
犹如一下子联想到了什么，圣娅好奇的轻轻“诶”了声，迈步跟在罗林身后，想了想还是开口试探性的询问着：
“老师自己做的吗？”
“嗯，看你睡那么香，就没想着提前叫你起来吃饭，睡到自然醒吧。”
走在前边的罗林头也不回的点了点脑袋，推开办公区的门绕出去，带着圣娅往楼上继续走：
“但中午多少还是得吃点东西，所以我就煮了点粥…别嫌弃简陋，一个是精力消耗过大后应该吃清淡点，一个是我会的不多，也就最基本的这些。”
“诶？啊…哦。”
虽然有点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圣娅还是万分乖巧的点了点小脑袋，看着身前罗林穿着半袖的背影，视线在他将袖口结结实实撑起来的手臂上略做停留，仿佛感到了些不可思议一般，轻轻的叹息一声。
老师…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呢。
和自己脑海里的印象似乎不太相同…倒不如说出入和反差有些过大了，但是完全无所谓，不是吗？
在需要选择时永远保持理智，在需要战斗时思维永远冷静，可以用最短的时间权衡各个方面，从而做出的最优判断…诸如此类的表现综合起来，哪怕其中部分只能在别人的行动报告中窥见一二，但有时候还是会让人感觉老师其实是个长得很像人类的机器人。
他强大、值得信赖、会让人想要本能的去依靠…却偶尔也显得和整个世界异常疏离，就像个游离在繁华喧嚣之外的旅行者，做过的事情或许会震动一时，但在最终离开时却悄无声息，就像他没有半点征兆的突然出现在基沃托斯时那样。
‘那种未来…’
圣娅摇了摇头，调整着自己踩在楼梯上的脚步，默默地和罗林保持一致，盯着他的后脚跟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出来。
‘老师身上的烟火气，也很好闻呢。’
……
就像罗林自己描述的那样，他准备的午饭真的很简陋，简陋到如果不是需要淘米，他都完全没必要带围裙的程度。
但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吃的是单纯的白粥，圣娅好像还是很开心，眉宇间挂起的笑意就没消失过，端着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往嘴里递。
她的动作里没了那份作为圣三一大小姐的得体和优雅，反而就像个住在邻家的小姑娘似的，在两人间莫名荡漾开的、未曾体验过的生活气息，弄得罗林也不由得笑了笑。
解决完中午饭，圣娅自告奋勇的要去洗碗，但罗林低下头看着她那双白皙的小手，心里很怀疑她在今天之前到底做没做过类似的工作。
不过考虑到基沃托斯的女孩们的特殊情况，只要不将长时间的射击练习计算在内，恐怕一般的家务劳作想要在她们身上刻下属于生活的风霜痕迹，大抵是件相当困难的事。
所以他还是没有拒绝圣娅的主动请缨，只是在她端着碗进入厨房后没有直接离开餐厅，而是依然坐在餐桌前，直到听着厨房里响起像模像样的流水声后，才放下心来般点点头。
“嗡嗡——”
装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罗林眉梢微挑，反手将手机抽出来，手指侧滑解锁屏幕，一眼就看到了消息栏边跳出来的弹窗。
纱织：老师。
纱织：[图片]
纱织：被在公园里玩的小孩子送了花环，好看吗？
一连三条带着momotalk特色的粉色桃子图标的消息展现在眼前，却让罗林不由得猛然间愣了一下。
等等，这是谁发给我的？
纱织？锭前纱织？
呃，可能是软件显示错了？毕竟我和纱织加好友也就是今天早上她们出门去做义务劳动之前的事，会有点小小的显示bug也是正常的…吧？
他砸吧砸吧嘴，手指屈起快速的点在餐桌上，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叨叨声，最后兀的停住，大拇指翘起按了下锁屏键，过了三五秒再次把屏幕按亮，侧过眼睛仔细一瞧——
亮着红色数字“3”的，还是备注着纱织名字的那一栏。
…这怎么回？
年轻的铁驭咧了咧嘴角，拿着手机沉思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点开了对话框的聊天界面，看着那消息气泡后迅速从“未读”变成“已读”的两个字，心底不由得长叹一声。
到底是谁设计的这种垃圾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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