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夫这暴脾气
可都已经掉进坑里了，他如何自救？
半晌后，聂文炳再次叩首：“微臣……愿往！”
说罢，聂文炳心如死灰。
353.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倭寇的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都知道平倭不是一天两天能搞定的，东南该调的兵也调了，该打的仗也打了，倭寇也早跑没影了，如今只能等着花满楼自己的动作，以及聂文炳在东南搅风搅雨了。
所以，散朝时多数人表情轻松，仿似事情真的已经解决了一般，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停歇，大赵又是朗朗乾坤，又是四海升平。
这就是大赵的朝堂，这就是大赵的文官。
尽管身为咸鱼懒得做事，但花满楼依旧在某些情报收回来后心忧不已，深觉大赵在走大明的老路。
偶尔花满楼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穿越是不是命运的安排，让自己弥补昔年学历史时对天朝最后一个汉人王朝的那番悲悯，所以才使得自己没个消停。
因此，花满楼自觉不自觉的就会去做一些额外的事情，比如收集倭寇的情报。
不是为了什么天下万民，不是因为忠君爱国，也不是想爬到多高的位置，玩一出‘醒掌天下权，睡卧美人膝’，仅仅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那番悲悯。
千年前三闾大夫游于江潭，颜色憔悴，形容枯槁，叹息众人皆醉我独醒；千年后花满楼立于宫城，神色郁郁，焦眉愁眼，同样叹息众人皆醉我独醒。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个世界现在在发生什么了。
文艺复兴大差不差的已经开始了，西方逐渐从野蛮中崛起，或许过几日就有一艘来自地中海不知哪个国家的舰船停靠在大赵的海港中，希望交易，谈不拢就会发生战争。
与此同时，一支又一支的舰队在世界各处插上自己国家的旗帜，开始进行一轮又一轮的殖民掠夺。他们研究各种东西，探求这世界的真理，继而开始兴起一股科技热潮。
而在这个期间内，天朝朝堂上的这些人就是这副鸟样，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开始挖各种各样的坑给后人，致使后人度过了百年屈辱，接着就是数十年咬着牙死命的追赶……
所以早朝后随着光兴皇帝来到后殿的花满楼心情属实说不上畅快，而当光兴皇帝问了句‘方才你的话里，貌似还有些未竟之意？’时，花满楼轻叹一声道：“父皇，虽然不想给您添堵，但我还是要说，大赵的某些地方已经烂了。”
“哦？”
光兴皇帝觉得有些奇怪，毕竟花满楼此前很少和他这么说过话，要说有……
大体上就是第一次见面时，花满楼的那番草原之论了。
“何以见得？你仔细说说。”
花满楼点点头，神情却愈发萧索了：“父皇方才问过，陈嘉福和魏星辰何以做了倭寇。那儿臣若是告诉你，他们一个是小有才名的秀才公，甚至有可能金榜题名；另一个是家境殷实的地主，手上根本不缺钱，父皇信吗？”
光兴皇帝震撼道：“怎么可能？”
花满楼苦笑道：“儿臣先前也以为自己看错了，可事实就是事实。这二人一个是二十三年前出海，一个是十九年前出海，他们为何出海其真相众说纷坛，收集上来的消息也很杂乱，但唯独他们出海前的境况非常清楚，并且……这两人都是仓促出海，其时陈嘉福刚过门的妻子莫名其妙的丧命，魏星辰的老父亲离奇失踪，他本人的家产被几次转手……”
光兴皇帝张了张嘴，半晌后才道：“你是说，有人迫害他们？”
花满楼摇头道：“真相已经查不到了，并且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何一介书生，一介地主，出了海就成了足以让朝廷头疼的海盗？父皇可知，不单单是这两股倭寇，据我推算所有倭寇中大概有七成以上是汉人。那么何以这群人要去过那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光兴皇帝瞪大眼睛：“你……你没开玩笑吧？”
花满楼苦笑道：“儿臣也希望自己在开玩笑。父皇，这些所谓的倭寇，出海前都是大赵的子民，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他们为何出海各有各的原因，但他们真的是因为不尊教化，图谋财物才出海的么？儿臣觉得，正常人但凡能过得下去的话，大体上是绝不会去过那种有今天没明日的生活的。”
光兴皇帝沉默了。
花满楼继续道：“还有，既然这群人都是不起眼的普通人，那么何以出了海就变成了足以让大赵正规军颜面尽失的贼寇？三百人就打得卫所四千人四处逃窜，他们这些人真的可以以一敌十么？”
“刨除这些外，儿臣还提及南日水寨。这里被倭寇占据后，兴化府和平海卫并未剿灭之，而是做了一件看起来很聪明的事情。”花满楼一脸苦涩的笑容：“兴化府知府设置了一个类似平安银子的税种，分摊给所有百姓，而这平安银子却是交给倭寇的，真就是花钱买平安……”
“你说什么？”光兴皇帝气得哆嗦：“此事你可查实了？”
花满楼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继续说道：“驻扎在南日水寨的倭寇可以自由上岸，也可以在兴化府招摇过市，大肆挥霍钱财，可他们主要劫掠的却是泉州、福州、漳州甚至延平，还真对兴化府秋毫无犯，甚至还会打退其他跑来打秋风的倭寇。因此，兴化府是近些年福建、浙江一带唯一一个没遭过倭患的地方，朝中不明真相下还表扬过兴化知府，巡察御史甚至给了上佳的评价……”
说到这儿，花满楼忽然笑了起来：“父皇，您看这知府聪明么？真就花小钱办大事，守了他那一亩三分地的平安，且还让当地青楼办的十分红火，他自己的官路也无比平顺，并且他还自鸣得意，常常自夸自己给兴化府带来的安宁……”
见花满楼笑，光兴皇帝慢慢平静了下来，甚至也有点想笑了。
“当地的乡绅还说在他卸任的时候给他送万民伞，祝他步步高升。并且朝中甚至也有人给他歌功颂德，说他为官如何优秀，何等的爱民如子……父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哈哈哈哈……”
光兴皇帝静静的看着貌似笑得眼泪都快出来的花满楼，良久后才吐出一句话：“你没说错，大赵某些地方已经烂了。”
354.休想啊大侄女
这次对话可以说是光兴皇帝和花满楼成为聊友以来最不开心的一次，甚至比第一次还不开心。
并且此前都是光兴皇帝甩给花满楼问题让他解决，可如今这问题却是花满楼找出来甩给了光兴皇帝。
去年夏天大同的大小官吏尽数落马一事还历历在目，当时光兴皇帝就已经张过一次见识了，可如今他又长了一次见识，并且产生了一个疑问：朝廷科举取士，取的都是饱读圣贤书的人才，按说他们怎么着都该是百姓的道德榜样，都该依着圣贤的道理去办事，可为何这官当着当着就开始不干人事儿了呢？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杀人简单，只需一道圣旨即可。清洗也简单，也只需一道圣旨即可。可是杀了人，搞了大清洗后，换上来的谁敢保证就不会更坏？
而且，到底是谁给了这些人这么大的胆子？
光兴皇帝本想问问花满楼天津卫的事情，想详细了解一下他会如何处理倭寇的事情，可是依着花满楼的说法，平倭寇其实很简单，打倭寇也只需一支足够强大的水师罢了，这些花满楼都能轻松搞定。
可若想将倭寇的祸患彻底平息，首先朝廷就不能太过于离谱。如若处处都是兴化府知府这般的人才，那便是累死花满楼都不可能将倭寇彻底平了。
所以光兴皇帝下定了决心，觉得该做点什么了。
而花满楼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更没有提什么制海权或者开海贸易的事情，今日说的已经够多了。
花满楼告辞后不久，玄武卫指挥使陆坤和应国公分别收到了一封密旨，他们将分别派人自京师出发，沿东南将花满楼做过的事情再次详尽的做一遍。
这不是光兴皇帝不信任花满楼，而是因为花满楼的侧重点是收集倭寇的信息，其中必然会有一些疏漏。所以陆坤和应国公却是收集官员不法的信息，这些信息不单单会送到京师，还会送到某位倒霉催的、回家后几乎要上吊的尚书手里。
这位倒霉催的尚书也收到了经由内阁和通政司的圣旨，他将在三天内出发，以钦差的身份替天子巡东南，这一去，估摸着八成就回不来了……
于此同时，某几位表情慌张刚刚聚在一起密谋的文官还没来得及想出个办法就有东厂上门，二话不说就将他们按在了地上。
这老几位被带走时一路喊着冤枉，喊着自己也是被蒙骗了，喊着自己是为了万民为了国朝云云，可被个不耐烦的番子抽了两耳光后他们便蔫了，只恨自己为何散朝后还抱着侥幸的心里没有立刻逃命或者上吊……
不过这些都和花满楼没关系了，只等某尚书的死讯就是。
这一波，尽管起因是聂文炳蛮不讲理的想要报仇，但最后却是鼓捣成了狗咬狗一嘴毛，反正……
就这群蛀虫，闭着眼睛弄死几个都没一个是冤枉的，对他们的仁慈就是对后人的残忍，多搞死几个说不得还能多救几个无辜百姓呢。
……
出宫后花满楼仰头看了看逐渐放晴的天，舒了口气。
尽管因为要坑聂文炳使得自己不得不对天津卫多上点心，甚至说不得自己还得跟着他们出去几趟实打实的和倭寇干几场，可今日的事情，真的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献祭一个不知所谓的尚书，或许可以给大赵多续上那么几口气，说不得大赵……或者天朝未来真就能有一个华丽的转身，继续屹立在世界之巅牛逼拉轰，继续让那些不知所谓的棒子鬼子之流战战兢兢。且就西方那些蕞尔小国，凭啥来这方传承数千年的文明之地撒野？
只不过么……
看着迎接上来的苏九儿，花满楼微微叹了口气，对她笑道：“昨日才和你说了不去打倭寇，如今瞧这情况，貌似要食言了。”
苏九儿闻言连表情都没变，只是点点头淡然道：“我随你去。”
花满楼咂摸咂摸嘴：“话说，真不用加钱么？”
九儿不说话了，静静的走到了花满楼身后，等着他上马车。
这妞……
真的很闷啊。
有苏九儿这样的冷美人就有与她相反的……嗯，暴躁美人，花满楼刚刚踏入家门就见某人如一团火一般冲了过来，二话没说就是一拳锤在花满楼胸口，且伴随着一声大吼：“你是不是傻？就你这样的去打倭寇，能活下来不？我这还没嫁呢，不想守活寡！”
瞧着这位殴打雇主的行为，本该制止的苏九儿却没有丝毫反应，周围花家的下人也权当没看见，而花满楼却不由得哭笑不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反正过些日子就是你家的人了！”戚婉容气咻咻的看着花满楼，跺脚道：“你莫打岔，我说你是不是傻啊，眼瞅着要成婚了，你居然要去打倭寇？”
“说的好像是我哭着喊着要去打一样。”花满楼翻个白眼，拉着她往前堂走：“别杵在门口了，真不怕旁人说闲话啊？”
戚婉容见他这样也暴躁不起来了，忧愁道：“可怎么办啊，亲都没成呢！”
花满楼原本想着和她见面还会有一番尴尬，比如当日和温凉在定亲后就是如此，但现在看来反倒是自己想多了，或者说是戚婉容压根就什么都没想……
总之这么相处就挺好，即便看起来依然像辈子兄弟吧，但好像许多慢热的男女就是这么发展起来的？
“罢了罢了，反正我嫁了你就是你花家的人，你走哪儿我跟着便是，便是死也死在一起。”戚婉容一脸的决然，仿似就和真要陪着花满楼赴死一般。
花满楼更加哭笑不得了：“你这怎么说的就和我真要送死去一样？”
戚婉容嘟着嘴：“战场上刀枪无眼，一发流矢不定都能要了命呢，真当打仗就和前番打瓦剌一样啊？”
尽管戚婉容连数落带抱怨，可关切的意思怎么都盖不住，顿时就驱散了花满楼心中最后一丝阴霾。
所以说，媳妇多了貌似也有好处嘛，哪怕是她们随便折腾点事儿出来给她们收拾烂摊子也比去和倭寇玩命强吧？
于是花满楼嘿嘿一笑：“说的就和你很会打仗一样！听你这意思还想着跟我去平倭？跟你讲，休想啊大侄女，老老实实呆在西山吧！”
“姑奶奶给你脸了？你站住！”
355.隔空对掐
花满楼并没有即刻启程回西山为打倭寇做准备，接下来的两天他都在兵部和玄武卫搜集一切有关信息。
身为现代人，他比谁都知道信息的重要性，在战争中更是如此，很可能一条看似微不足道的信息就可以导致一场战争的结果走向。
说起来，大赵和大明还是有些不同的，比如说大赵压根就没有七下西洋的这种举动。
当然，若是放在明朝中后期的话，下没下西洋关系已经不大了，七下西洋建立的朝贡体系早已崩溃，且据传海图也被某个自诩为国为民的兵部尚书付之一炬。
所以说么，总有一些人打着忠君爱国的幌子坑国害民，开历史倒车。
言归正传，没有下西洋之举就代表着大赵在远洋航行这一块基本是空白的，东南沿岸的海图还好说些，可离开近海后的海图简直是一片空白，顶多只找到一些零碎的描述——一如某兵部尚书将大明下西洋的海图付之一炬后。
当然，在东南或许能找到一些了解海洋的人，但如今花满楼只能苦笑了，谁让这年头的人们海洋主权意识薄弱到无呢？
而刨除海图外，花满楼更多的是想汇总倭寇劫掠的记录，以分析其活动范围。
北直隶是没有多少有效信息的，倭寇大体上不会来渤海湾，连胶州半岛也鲜有倭寇劫掠的记录，最近十来年只有一起，而且这一起花满楼可谓是非常清楚——就是天津知县被绑走的那一次。
但堪堪过了安东卫，也就是到了南直隶地界后，倭寇的劫掠记录就骤增，淮扬一带今年以来就发生了三起，苏杭那就更多了。
根据卷宗上的详细描述，花满楼推测淮安府、扬州府这三起劫掠是同一拨倭寇，有大小战船十数艘，人数不超过四百。根据其活动范围来看，他们的据点大体上就在长江口以东的几座岛上，并且么……
今次崇明岛之战极有可能也是这群倭寇做的。
据花满楼分析，三大倭因为人数众多，是以劫掠早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了，其主要业务还是走私。而打崇明的这支倭寇却没有这种举动，他们是单纯的为了劫掠而劫掠，从这一点上看这群人大体上不隶属于三大倭。
也就是说，揍了这群人大概率不会上手就招惹三大倭，所以花满楼思虑再三后，决定先拿这群人练手了。
不得不说，这个决定可谓是非常无奈。
一个超级大国的水师不怎么敢招惹一个走私集团，这说出去不丢人么？
但现实就是现实，在大赵水师尚未有长足的发展之前，招惹三大倭极有可能会导致天津水师彻底覆灭，甚至还会引来疯狂的报复，这种后果花满楼可承担不起。
但是，国家毕竟是国家，一旦意识到海洋主权的重要性倾力发展水师的话，三大倭是个什么玩意？
所以天津水师的这第一仗必须打赢，而且还得赢的漂亮，因为这不单单关乎到新型水师的发展，还关乎他花满楼的面子，以及……
看看朝堂就知道了，所有人都觉得倭寇凶残，动不动就调集数万卫所围追堵截——这特么不是重视倭寇，这是大赵文盛武衰的真实写照，所以这一战也关乎能不能打破这种刻板印象，提振一下大赵的心气儿。
因此花满楼可谓是相当慎重，不敢有一丝懈怠。
在京师将能收集到的信息收集完毕后，花满楼再次诚恳的拜托按理来说应该是他顶头上司的陆坤，替他在沿海收集一切有关海洋的信息，并寻找一切有用的人，哪怕是不小心落单后被抓住的倭寇都行。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毕竟大赵的人对海洋是如此的陌生，总不能用大量的财力和人命往里填吧？
便是能填也没那么多时间啊……
“我说，啥时候去打倭寇啊？我就没见过你这号的，打仗前净往人家库房钻算怎么回事？”
从北镇抚司出来后，戚婉容就开始抱怨了。
这几日戚婉容一直跟着花满楼忙活，可戚大小姐哪儿是个能静下心查资料的人啊？即便她因为能和花满楼成日呆在一起所以一直按捺着小性子，可……
如巧巧所说，书房里无花又无月，哪有什么气氛可言？所以几天下来戚婉容就心力交瘁了。
花满楼嘲笑道：“就你这样的还自称熟读兵法？知己知彼啊亲，倭寇在哪儿你都不知道，怎么打？”
戚婉容一滞，悻悻然道：“那……那也不能成日翻腾那些军报吧？好歹找人问问也行啊？”
花满楼点点头：“要不你去问？”
戚婉容再次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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