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茨菲尔探案集 第1287章

作者:爱丽丝威震天

  十几分钟后,按照她的命令,几名白银骑士去大楼外面接了个身穿大衣斗篷的邮差。此人一路上似乎都因气温降低而在瑟瑟发抖,接待他的骑士几次想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但他很快想到特使有命令——他们只需要将人送到楼上就好,其他事情一概别管,任何多余的举动都不要做。

  所以当邮差终于来到这层楼,在休息室见到传说中的影狮头子的时候,这里已经被清理疏散的差不多了。

  他一改之前发抖的作态,把衣服脱掉,露出比利斯上校那标志性的胡渣下巴。

  “我很意外这次邀约。”夏依冰坦言,“但我更高兴有你这样的人存在,上校。很多心怀正义的人总是在看到邪恶后第一时间想要上前阻止,很少有人能在决定这么做的同时仔细思考利害关系,在真正的力量到来之前想办法保住有用之身。”

  是的,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比斯利上校的绝症是假的,他是在装病。

  “我父亲死的早,我那时候不懂他为什么在那段时间逢人就说自己得了蜡屈症,直到我后来走进这个系统多次遇到艰险和麻烦,我才领略到他是要用自己的死来为我打造一张底牌,一个随时能让我脱离漩涡而不死的借口。”

  比利斯上校此时看起来可一点也没有疯癫的模样,正相反,他眼神沉稳,用词精准,甚至隐隐透出那种学者的气质。

  “那么现在你成功了。”夏依冰晃了下脑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阿尔拉-卡布是叛徒。”比利斯眼里闪烁寒光,“你们可能已经察觉到教区的权力关系不太正常,按理应该是由行政和区首共同管理,却因为巧合导致这一权力在你们到来前落到了他的手里。”

  “卡布中校?不是你让给他的么。”

  “我只是为了活命罢了。”比利斯冷哼,“半年以前我确实以为他是最合适的接班人,他冷静、稳重,我想如果是他来接我的班那我一定可以真正退下去好好休息。我那时可想不到我恰好选择了所有范围里最危险的那个人,再没有谁比他更糟糕了,我宁愿让魔鬼当继承人也不愿是他!”

  “……详细说说。”

  “他将教区卖给了邪徒。”比利斯一边说一边小心谨慎的朝走廊以及身后观望,似乎深怕在这过程中有不速之客出现在那里。

  “那是一次雨天,我下楼的时候发现有暴雨……我的雨伞忘在办公室了,我上去拿,听到他和别人通话,他提到‘安排已经基本就绪’、‘只等那个疯子自己觉醒’。”

  “安排?是怎样的安排?”

  “从他们后续的对话,我推测是疫病。”上校咬牙,“他们多次提到了‘医院’和‘检测’之类的词……他们好像在根据不同人群患上的病症来确定什么,我认为真相很可能是——教区的病灾有相当一部分是经他们的手才出现的,他们将这里的人当做实验品……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实验什么……但我认为就是这样,那些虫人可能就是这种实验的产物。”

  “那你假装生病又是怎么回事。”

  “我被发现了!”上校眼皮跳动一下,“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我的,但他准确找了过来……我立刻掏出瓶子吃下药物——那是我为了‘蜡屈症’这个借口而找人制备的特殊药物,吃下后可以使全身僵硬无法动弹,同时也会在那段时间意识变得混沌不清。”

  “听起来有点像毒涎香的衍生药品……这是毒药吧?”

  “谁说毒药就不能救人呢?”比利斯咧嘴冷笑起来,“起码那种状态的我,就算你们用最极端的方法——哪怕是进入我的内心世界拷问我,我也是什么都不可能透露出来。”

  “你利用这个装作蜡屈症,他相信了?”

  “我的司机就在楼下等我,只要我给他台阶下,他别无选择,毕竟他当时还没有正式开始掌握权力,那些士兵有一大半可不听他的。”

  “但我付出了代价。”上校语气狠厉起来,“我为了活命而装病,这病也就成了枷锁……一支军队的首领不可能是一个身患蜡屈症的老家伙,我本想在之后取消阿尔拉-卡布的考察资格,但没想到他反而利用了这一点,我的权威被大大动摇,之后逐渐被他架空。”

  “两个月……”夏依冰说。

  “是的。”上校眯眼,“两个月前我被迫正式退休,他们确实还叫我上校,但我已经没法控制城防军做什么了。”

  “西辛那的城防军数量不多,只有两千人。”夏依冰说道。

  这当然是好消息,意味着撕破脸的时候自己这边占了人数优势。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伊玛尔女士。就是如果问题这么简单就能解决,那为什么我不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找上来呢?”

  确实。

  夏依冰皱眉。

  当时她们可是人员齐整,军队、骑士团、六黄金,再算上艾苏恩和自己……有这些人当面,比利斯大可以直接来告状,她们一定能护住他的周全,不会有人能伤到他的。

  但他并没有选择这么做,而是要拖到今天,到这个时候才找到自己,这里面是有什么原因?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比利斯笑了,“械阳伯爵要对金融街动手,一些目光会盯着那边,我就有机会找到你说这些东西,而且不用担惊受怕,有些人会因此而死。”

  “说清楚,上校!”

  女人表情可谓是格外严肃。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了,这个耗费老大功夫跑来告状的男人,他并不怕死。

  如果他怕死,他大可以凭借蜡屈症的借口一退了之,没有人会为难一个绝症病人。

  但他没有这么做,他确实从进来之后就一直表现出对某些潜藏事物的恐惧,但那应该不是针对他自己的。

  他不是怕会有刺客灭他的口,而是害怕自己诉说的东西会惊动某些人,让他们生出应激反应。

  “你喜欢歌剧吗?警长?”

  上校却突然问了一个看似和话题无关的东西。

  然后没等夏依冰回话呢,他就自己做了解答:“我不喜欢……我向来不喜欢那些假的东西,哪怕有那么多人跟我解释歌剧表演的各种优点,但我就只抓着一件事——那就是它是假的!它是演出来的!是虚假的华丽!虚假的和平!虚假的繁荣!我不喜欢这种东西!!!”

  他越说越急促,最后双手乃至全身都颤抖起来,整张脸的肌肉就像有生命一般在颤动蠕动,看起来十分诡异恐怖。

  这应该是用药物伪装蜡屈症的后遗症了。

  “别激动,上校。”

  想了想,夏依冰给他倒了杯水。递给他之后她身体前倾,用那种炉边会谈的架势凑近他,仔细盯着他的眼睛。

  “你提到歌剧……你是想用这个东西来比喻什么?”

  上校嘴唇颤动了一下,喝了口水,但没有说话。

  “你说的对,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夏依冰也不着急,而是慢慢跟他分析起来,“在这里你是安全的,你不用担心暴露一些内心的想法,你只要将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然后剩下来的就由我们来解决。”

  “我能相信你么,警长?”

  上校半垂着眼帘,一双苍老的眼睛里甚至透出哀求。

  “你能。”夏依冰立刻给与回应。

  “那么我求求你……救救西辛那和马尼翁吧。”

  “救救这里……”

  “至少别再让大街上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哐当——

  随着最后一辆轿车被一锤子掀翻,贝尔马伦终于以堪称残暴的力量得到了自从生命这个概念诞生以来最原始的对于强者的尊重。

  不再有任何人胆敢反抗,男人们要么逃走要么下跪,女眷们也不再咒骂和尖叫,她们和一些孩子互相拥抱在一起,连嚎哭都不敢,一个个拼命捂住嘴唇,生怕发出的动静把这尊恶魔招惹过来。

  “好久没有这样放松了。”

  贝尔马伦念叨一句,再转过身,让所有人都能看清他铠甲上沾染的血浆和肉酱。

  凯尔沃德-粉碎者。

  这种战锤可不单纯只能造成钝挫伤害,要知道它的锤头是可以靠接入铠甲动力炉的缆线而实现疯狂旋转的。那时与其说它是一把锤子,还不如说它是造型尤其古怪的电锯。

  那电锯自然也要有符合自身的特效和现场。

  贝尔马伦就是诠释了这个效果有多夸张。

  “呕——”

  达贝警长和一些警员们纷纷跪在路边狂吐不止。

  即使他们已经非常克制,没有去看那些散落在四周的残骸和碎肉,但锤头挥舞时绞碎人体的画面已经深深烙印在他们心里。达贝警长怀疑即使到临终之日这些画面也忘不掉,他完全后悔跟上来了。

  “差不多了,伯爵。”

  贝尔马伦找一些警员要了水杯,用里面保存的水简单清洗了一下铠甲表面,然后走到座驾边上朝里面道:“我留了一些投降的……倒不是我不想杀,但我想也许你需要问点什么。”

  我该谢谢你么?

  希茨菲尔顿时觉得再没人比他更适合做这种“清洁工作”了,这家伙只要再极端那么一丁点那保准就是前世历史里那种宗教裁判长之类的角色。也不知道雷德骑士是怎么引导这家伙保持正心的,他真的不怕他长歪嘛?

  “把她们带过来吧。”

  心里吐槽,希茨菲尔嘴上倒是没有耽搁。

  开玩笑……她才不下车。

  承受力强不意味着非要给眼睛找罪受,不然她早早坐进车里干嘛?她才不要看脏东西,继续保持这副形象反而能给人更大的压力。

  她想的一点都不假,现在达贝警长就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警长觉得她的一系列作态简直太精妙了。

  就怎么说呢?

  精准。

  优雅。

  充斥着对邪恶的蔑视和对真理的忠诚,再搭配她出众的外表和一贯环绕在她身上的神秘气质,如果她愿意,警长不介意吻她的鞋。

  残存的女眷们很快被警员带了过来。

  她们一个个上前对车里的伯爵低头忏悔,答应她的问话,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表述出来。

  收获是有的,比如一个叫玛丽儿的女孩就知道她的父亲——也就是已经死去的卢迪-克金森正在和一些神秘兮兮的家伙合作。那些人的衣着、纹身符合“死灵党”的全部特征,她便可以笃定是有一部分死灵党人在龙国失败后东渡来此,想要借着西辛那教区管理宽松在这里扎根。

  死灵党背后应该就是日蚀教会。

  她盘算着,戈兰大道到底有多少人将灵魂卖给了那些恶魔。

  想要确认的话很简单……毕竟她可不仅仅是为了堵人才到这里来的,她的每一个决策其实都藏有另一重用意,她甚至提示过的达贝警长,但很可惜这家伙好像一无所觉。

  正思索着,突然有人过来汇报,说法拉姆祭长和海姆卫队长想要见她。

  “他们来的正好。”

  希茨菲尔精神一振,“带他们来。”

  “对了,伯爵!”

  趁着说话的空隙,达贝警长双手呈上一本旧书。

  “这是那两个孩子……我们安置好他们后他们送上的谢礼,是专门说给伯爵的,我想这是他们所能给出的最好的礼物。”

  礼物吗。

  接过那本书,盯着上面那串长长的书名,希茨菲尔突然问警长:“教区的气候在春夏时节是怎样的?”

  ?

  警长不懂她问这个是想干嘛,但还是老实回答:“这个……我听说和别的地方是不太一样……但应该区别不是特别大吧?”

  “西辛那是偏向高原的地势环境,这里早晚温差大,空气干燥,也不像南方地区一样在夏季多雨。”希茨菲尔摇着头道,“那为什么这本书上会写着‘雨季’?”

  旱季倒还正常,考虑到不止一次有人跟她暗示或明示水在这很贵,整个教区缺水是肯定的。

  这一块还挨着西部沙漠呢,听说经常会有沙尘暴,这样干燥、缺水,如果再遇上持续的晴天,称之为旱季没什么不对。

  可为什么,会有雨季和花季?

  雨季已经很难解释,因为这个概念在西辛那教区就不存在。后面的花季则更离奇——哪怕多雨的南方也没有用‘花开’来标季节的。

  “呃……”

  警长茫然的发了会愣,然后说道:“其实是有的。”

  “?有什么。”

  “雨季和花季——其实是有的!”

  面对少女惊奇的注视,警长隐约感觉真正发挥价值的时候到了,他挺起胸膛介绍道:“我们是有雨季的……每年的春夏秋各有一次,持续时间不长,但降水量其实非常充沛。”

  “那为什么这里会干燥?”希茨菲尔瞪大眼睛。

  这完全违背了她的常识认知,更违背了自然规律!

  “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水都渗到地下了吧。”

  警长摇头。

  “那花季呢?”

  “花季就更好解释了——每次雨季过后就是花开时分啊。”

  他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有降水,水滋润根茎,然后植物开花,这应该是常识才对。

  为什么伯爵会一脸惊讶?

  达贝警长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看错,他隐约从少女惊诧的表情中捕捉到了一丝恐惧。

  “你知道吗,警长先生。”她喃喃道,“我本以为我已经把事情考虑的很糟糕了……但这个发现,你让我意识到真实情况可能比我想的还要糟一千,不!一万倍!”

  “?”

  好了。

  他们是彻底听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