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扬血者
这将军的一刀着实是精妙，已入化境，仿佛疾走的电光，光滑的截面处血水奔涌，颜色红如颜料。
振开剑上的血，将军叹息一声：“如若奎萨图什塔真的被抓住，的确有极大的可能被处以极刑。”
“当然，前提是你们真的能抓住奎萨图什塔。”
将军的脸色变化，似若融化，最终凝成流体，被一只大手肆意地操纵，眨眼勾勒出术师的形体。
变形者在变形对象时同样可以掠夺走记忆，他以这样的方式深挖出碎片大厦的信息。
“头疼啊，果然这东西想要启动没那么轻松。”
碎片大厦是卡兹戴尔最大的威慑之一，威慑的特点就是决不能轻易使用。
故而要启动碎片大厦，不但需要充能，还需要特蕾西娅的许可。
这点信息在来时便被变形者挖透了，他的手在按键疯狂地敲动。
变形者并没有完全启动碎片大厦的意思，要的是一场能够动摇如今卡兹戴尔秩序的天灾。
这是奎萨图什塔回归的标志，那位“前魔王”用这种方式标榜自己的回归！
天灾控制仪溃散流光，莫大的天灾云席卷。
风暴将至。
……
……
同一时刻。
像是感受到这股风暴，死魂灵立刻接受到信号。
——消失。
死魂灵知道是庄宁刻意放纵了这一场阴谋，这个人早已从自己口中得知了计划的原委。
若想阻止，他也有百千种方式，但庄宁偏偏选择纵然。
算了，那又如何呢？
那个见鬼的家伙根本就不把萨卡兹看在眼底，死魂灵内心涌现出这样仇恨的念头，恨不得把庄宁碎尸万段。
可念头刚起，那一抹黑色的影子就出现在它的身后。
死魂灵是精神体，理论上没有生命可以瞒过它的感知，可它非但无法完全感知到那人，内心还被一语道破。
“又在心里骂我？你有完没完。”
“我——”
死魂灵刚要开口。
接着，凄厉的剑光变迸发，撕破静寂的长空。
那剑切割着死魂灵的意志，切实地传递出剑主人那个一抹怒火。
“催眠无力，俯身不精，身法松散，反应迟钝，就这样还敢在背后诋毁我？”
庄宁一把就将还在叱咤的死魂灵踩在脚底，“我觉得你的格局应当高大一些。”
或许是习惯，庄宁对敌人极尽地狠辣。
“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天灾云形成？”死魂灵怒吼。
“你懂什么。”庄宁哂笑一声，收剑入鞘，竟然还拿出了爆米花，表现的仿佛一个观众。
“不死点人，怎么能突出你们的残暴呢？”
“何况我预测过了，这次死的人不会太多，处于完全接受的范围，你们那位白角的魔王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最后狠狠地踹了死魂灵一脚，庄宁悠闲地转身，轻轻说：“不过这是你们引起的事端，但你们能否控制就不好说了。”
……
……
天灾云席卷而过。
伴随令人牙酸的声音，斗大的源石凝结，陨落入建筑，迸发出巨大的结晶。
仿佛要把地面割开的枪。
这规模并不大，只有脏弹的水准，根本算不上天灾。
但这只是小小的第一波，浓云并未散去。
宫廷，阳台。
晚风轻抚，特蕾西娅见着那一抹暗色的云。
她身后多出一双手，搭在那肩膀上，手上萦绕着特别光亮，仿佛黄昏与晨日交易的流光。
那同时象征了新生与落日，亦是庄宁最近潜心所学习的“赦罪师”的法术。
可以看出成效不错，被那光萦绕，特蕾西娅脸色浮现出默默的迷醉。
“如何？”
“你是问什么？”
“看着那天灾云陨落。”庄宁静静地说。
特蕾西娅回过了头，看着男人，黑衣被风吹拂。
真不愧是仁慈的君主，这时眼里都有同情：“很难过。”
她没有多语，单是这样，强烈的情绪就化作海潮涌现庄宁。
这是魔王遗留下来的能力，共感的威能，火光照亮特蕾西娅的脸，她哀求一般。
庄宁却挥了挥手，冷漠地拂去特蕾西娅倾颓下来的庞大心绪，像是扫去灰尘。
“你是在为那些反对你的萨卡兹悲伤？”
他特意把反对特蕾西娅的魔族佬扔到了边缘区域。
从庄宁控制特蕾西娅开始，她们的利益就休戚相关。
铲除异己这种事，物理上消灭永远比精神上摧毁，或是获得口碑要轻松。
所以庄宁在听闻赦罪师要这么做时，非但没有加以阻拦，甚至推波助澜。
这其中，未必不会有无辜者，可是到目前为止，死在庄宁手中的无辜者有多少了？
那些死亡都化作了数字，成为渺小尘埃的一部分。
庄宁取出红酒，给自己倒上一杯，微微地迟疑，最终还是给特蕾西娅也倒了一杯。
天灾终于有退去的迹象，但这不意味止息，而是变本加厉。
就像是酝酿，头顶那黑暗愈发地深刻。
特蕾西娅脸上滴落下泪，悲剧，惨剧，死亡……她接触过太多，那些悲伤都几乎压倒在她的肩上。
看着那落下的眼泪，庄宁突然有了点好奇。
这绝不是他第一次看到特蕾西娅哭泣，可是——
“你为我哭过吗？”庄宁问。
他的问题轻描淡写，可眼睛却锐利了些。
特蕾西娅愣了下，嘴唇颤抖，却又无可奈何地摇头。
“为什么呢？”庄宁手抚下巴。
“因为你是强者啊……”特蕾西娅说。
因为是强者。
她的泪大概只会为那些不公而流，而强者会克服一切的艰险。
这个回答过于直白了，特蕾西娅忐忑不安，此刻她是绝对无法对庄宁说谎的。
他会生气吗？
庄宁却低下头，咀嚼着这句话，脸庞埋入阴影，思索着，久久不言。
片刻后，他抬起了脸，那张覆盖着晦暗的脸庞缓缓地变化，最终凝聚出一个惊喜的……微笑！
“强者。”
“是的，没有人有资格为强者落泪，这是对的！”
庄宁把手高举，对准那闪烁着强烈光亮的“天灾控制仪”。
在那被特制玻璃笼罩的仪器中，刺眼的现象迸发。
源石在诸多人的头顶聚现，像是黑洞一般吸引着周边的同类，拖着庞大的焰尾迅速地陨落。
城防炮对准了那下落的陨石，足以洞穿高速战舰的炮击丝毫无法拦阻下那颗陨石分毫。
王女看着那坠下的星辰，被某个人拥入怀中。
她的脸感受到温柔，才发觉庄宁竟也在哭。
一边哭着一边微笑，那张脸呈现出这样怪异的表情。
但却不会让人感到矛盾，反而呈现出一种诡谲的和谐。
特蕾西娅自是被庄宁所控制，可博士也允许这傀儡保持自我，他不想让人察觉异常，除非对方如凯尔希一般过分地熟识。
特蕾西娅的人格还是正常，那么，她又该怎么形容这博士的内心呢？
那微微的同情，像是在哀悼无辜者的心绪。
那庞大的嘲弄，如在蔑视万象的冰冷。
所有的一切近数被拖入泥沼一般的执念，在无数次黑暗中磨砺而出。
最终，这个恶灵轻轻地说：
“只有强者有资格同情。”
言语之间，那源石陨落，整个街区都震荡不休，无数的楼宇被铲平，不知多少人死于这阴谋。
源源不断的震感甚至撼动庄宁的脚小，庞然破片砸向庄宁与特蕾西娅。
特蕾西娅想要做反击的姿态。
但她动不了分毫，庄宁死死地按住她，让她看着这一幕。
面对着碎片，庄宁静静地挥手。
随着呼应，无尽的血河就升起，那死于碎片大厦风暴中的人，他们的血被尽数抽出，掌握于庄宁的手中。
猩红的剑散发着无数的哀嚎与怨念，而恶灵轻轻地把握，挥展！
单是这么一个动作，就把那碎片抹去于世间！
焚风吹过庄宁的脸，再也不见一丝的泪水。
那大概就是这恶灵的最后一滴泪水，随着特蕾西娅的话语破碎。
特蕾西娅呆愣着，跪倒在地。
“现在呢？”沙哑的声音又响起，庄宁问，“现在，你心情如何？”
特蕾西娅握住了自己的内心，因为死伤而心如刀绞，没说话就已经回答了庄宁的问题。
庄宁满意地抬起她的下巴：“你不曾为我流泪，是因为觉得我能扛过去。”
“你是对的，我战胜了自己内心……”庄宁蹲下来，微笑，“特蕾西娅，那么多的人都死了，绝大部分都是因为你，我本来是可以阻止那陨石的，但是因为你的回答，我决定不去阻止。”
“我想看看自己的内心是否真的如铁石。”庄宁亲吻着特蕾西娅的额头，亲吻着那一抹带着血液腥味的泪水。
“恶灵也会哭泣吗？会吧，那些哭声让我联想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也是跪倒在地上，只能无力地哀嚎。”
“我突然想到，在成为恶灵之前，我只是个普通人啊……是个被囚禁着的囚徒。”
“囚徒的我，一直被现在的我所厌恶，可是，可是……我好像突然明白了。”
庄宁指着那升起的硝烟，指着满地的破坏，大笑起来。
那声音就扩散在废墟与废墟之间，传响于天地！
“我是个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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