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猫菌
就在这时，凤尊忽然展颜一笑，说道，
“洛雪，我想问你个问题？”
“知无不言，凤尊大人。”
洛雪认真地看向凤尊，却发现对方的笑容里似乎藏着一些不怀好意。
“素亦瑶与灵铃，你更喜欢谁？”凤尊悠悠地问道，嘴角一直挂着狡猾的笑意，“如果她们一同失足坠落归墟，你只来得及救下一个，你...会选择救谁？”
“......”
洛雪瞬间被噎住，她本想说别开这种玩笑，但心底却莫名其妙开始盘算了起来。
究竟是小瑶？
还是灵铃？
她们之间...谁对自己更重要？
不知是过了几息，还是多久，一段漫长到可怕的时间之后，凤尊摆了摆手，说道，
“好啦，不开你玩笑了，去与她们说说吧，或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直面神明之战，能否活下来...这并不是一个选择题，而是一个带着渺茫希望的绝对死局。
第二百八十二章 最后之战
相似的孤寂，渺茫的未来。
这样的日子似乎已经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已经忘却了时光。
大千世界的岁月在这段时光里显得如此短暂，但永生都无法忘记。
他是一位帝王，是一个枭雄，同样也是一名修士，一位父亲。
与生俱来的使命让他喘不过气，直到今日，终于看到了解脱的曙光。
独孤帝缓缓醒来，此时的他已经完全丧失了人形的外表，破烂不堪带着腐蚀污血的肉翼黏合在他的后背处，臃肿的躯体长满了流着脓汁的肉瘤与暴突的眼球，狰狞的口器低垂着，扭曲的肢体嵌在这一团又一团的血肉之中。
这是他现在的模样，拥有着无上神明恩赐的力量。
他的族人大部分都在来到大千世界之前，就已经化作了这般模样，如今他终于也一样了。
好在，这些年的研究并不是白费的，至少在百分之三十的时间里，独孤帝还能保持着清晰的神智，能给小女儿写信，能规划域外邪魔大军...不至于彻底成为暴乱的灾祸。
独孤帝闭上了双眼，在他的脑海里，缓缓浮现出一个表情胆怯的黑发女子，当时她惊恐的模样让独孤帝陌生，但气息却非常熟悉。
直到那个时候，独孤帝才知道，“洛雪”原来有两个人，擅长阵法的“洛雪”是她的师姐，而真正的洛雪，雪儿的师尊，已经随着卫陨落在归墟深处。
可惜的是，独孤帝没能来得及询问更多，黑发女子就露出轻松的表情，瞬间消散不见，最终不知去向何方。
不过，独孤帝并不在乎，他也没想着取走对方的性命，能以这样的方式脱离险境，反而让他也松了口气。
“快结束了，很快...就能结束了。”
独孤帝重新睁开双眼，他视野的一切都像是被蒙上了浓浓的灰暗雾气，只有生灵才能染上几分诱人的血红。
出乎了大千世界残部众人的预料，实际上如今的独孤帝并没有晋升大帝，他现在的气息只有准帝境界。
包括其他失去意识与生机的厄难诡怪与域外邪魔，没有一位能够踏足大帝，最高只在准帝境界徘徊。
因为如今这个残破的世界里，晋升大帝将会引来神明的注视，“末日”就会降临。
在没有做好直面神明的准备之前，独孤帝就没有选择踏出这一步。
——所以，独孤帝并不是末日的爪牙，相反，他视末日为大敌，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因为遭遇神明之灾而撞向异界的玄骨舟上共有百万修士，三千万凡俗，完全体的玄骨舟里至少存在着三万个小世界，大到能容纳百万人之巨，也有部分是隐居修士的住所。
但成功返航的人，却仅仅只有六千名修士，没有任何凡俗能够在承受住越过世界泡屏障的压力，毕竟第二次穿过世界泡屏障的时候，可没有玄骨舟作为守护。
在这六千名修士里，又有接近一半死在了归墟里，余下的在漫长的归墟旅途之中繁衍生息，直到通过一些残存的信号，找到已经毁于神灾之中的五艘死寂仙舟。
八艘仙舟都毁于“末日”之手，失去故乡的仙舟民憎恨着这位恐怖的神明，发誓即便燃尽整个世界，也要让神明付出代价。
在这样的执念诱导之下...第一只域外邪魔在仙舟民里出现了。
域外邪魔，从一开始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造物，而是另一个世界的诡异存在，疑似另一位神明的污秽力量。
域外邪魔很快便扩散开来，连五艘失毁的死寂仙舟都受到了这股力量的污染，逐渐活体化。
正当仙舟民以为他们将绝望的面临另一场神灾之时，却惊讶地发现，来自于异位神明的力量竟然能够拦住末日的力量。
死寂仙舟上蕴含的末日之力被域外邪魔的力量驱逐殆尽，另一位神明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抗衡着来自于末日的力量。
仙舟民看到了复仇的希望，但是还不够，仅仅五艘堕落仙舟还不够。
需要有更多的力量投向未知神明的怀抱，只有这样做才能与一位完整的神明抗衡，才能真正地复仇。
于是，仙舟民盯上了破碎的大千世界。
在独孤帝等一众仙舟民看来，他们的故乡就是仙舟，而非这个破碎的世界。
如果能用这个破碎的世界作为代价，向死去的族人以及仙舟复仇的话，他们将会毫不犹豫。
所以，即便独孤帝在大千世界里度过了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心底却一直没有放下族里赋予他的责任...即便他的族人们几乎都已经化作了域外邪魔，为了杀死神明而付出了所有的代价。
如今，这些沉重的使命即将迎来终结的时刻，独孤帝操控着域外邪魔几乎侵蚀了所有的大千世界碎片，只有寥寥几个世界碎片被他刻意略过，这是他最后的怜悯之心留下的种子。
“亲爱的...雪儿...”
独孤帝趴在污秽的大地上，几根触手小心翼翼地缠绕着一支精致的毛笔，沾着好不容易弄到的墨水，在一张信纸上以涂画的方式写着。
这是他留给小女儿的绝笔书。
独孤帝其实有几个孩子，但大部分孩子都是政治联姻的结果，他们自打出生开始就已经被归属于某些势力的手里，只有独孤雪是只属于他的孩子，所以才最为溺爱。
即便背负着仙舟一族的血海深仇，但独孤帝依旧十分珍惜这一段难得的亲情，作为一名父亲，他一直都对不起这个女儿，但作为背负一切之人，他又不得不如此做。
当他终于把这封信写完的时候，天色已经黯淡，这块世界碎片将要迎来夜晚。
而独孤帝很清楚，这个世界也将会迎来漫长的永夜。
因为今日他就会晋升大帝，直面神明。
最终的绝望...即将到来。
独孤帝合上信封，仔仔细细地抹去信封上所有的域外邪魔力量，然后才通过神通术法送到大千世界残部所在的世界碎片附近。
他知道，凤尊与凰尊会像往常一样发现这份信，然后送到雪儿的手上。
把他最后的思念与慰藉送到，这便足够了。
但就在即将送出这份信的最后一刻，一道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忽然凭空出现，独孤帝的肉体在察觉到这道气息的时候瞬间一僵，然后无法克制的本能反应就让他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谁？”
独孤帝心底一惊，这道气息...并不算强，他的颤抖更不是因为恐惧。
他的震惊来源于，他发现自己心底涌现的情感，是喜悦与悲伤...完全相反的情绪，却融洽地一同出现。
不多时，一道通体雪白的飞梭凭空出现，脱离了归墟，缓缓地降在了充满污秽的大地之上。
洁白无瑕的舟身很让人担忧会不会被整个世界无处不在的血污侵染，但出乎预料的是几乎所有血污都有意识地避开了这艘飞梭。
在看到这艘飞梭的模样时，独孤帝首先浮现出疑惑的表情，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但很快独孤帝的瞳孔便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所有暴突的眼球都死死地盯着飞梭。
“是..玄骨舟...”
没错，就是玄骨舟！
他绝对不会认错的，刻在他血脉深处的记忆里，是他魂牵梦绕的故乡。
独孤帝是在仙舟民回到大千世界之后才出生的，年幼的他曾不知道多少次见过父辈在提起故乡时的思念与缅怀，不知多少次感受过故乡遗骨上的气息。
但没有一块故乡遗骨的气息，能与眼前的雪白飞梭相提并论。
“...许久不见，独孤帝。”
一道银白的娇小身影出现在玄骨舟上方，洛雪眼神复杂地望着独孤帝。
她之所以能认出独孤帝，不是因为她对独孤帝熟悉，而是因为独孤帝手上的那一封信，带着一丝独孤雪的气息。
没想到，昔日威严的独孤帝，今日成了这般丑陋的模样。
他付出的这些代价，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征服整个世界吗？
可她只能在独孤帝身上看到浓浓的哀伤与不舍。
独孤帝看着洛雪，久久不语，长久之后，嘶哑低沉的嗓音响起，
“许久未见，洛师，很高兴看到你没有死。”
如果忽略如金铁在地面上摩擦一般的嗓音，他的语气与洛雪上一次与他见面时没有半分差别，威严之中带着些许平淡。
“但我很不高兴看到这样的你，”洛雪轻声说道，“因为你，小独孤很伤心，你本是她最敬爱的父亲。”
独孤帝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说道，
“不该，不应，事实如此，背负的责任...无法改变。”
他的目光投向洛雪下方的玄骨舟，瞬间凝重了几分，
“洛师，敢问你是否拆解了位于异界的玄骨舟，从而寻路归来？”
独孤帝第一时间看到玄骨舟的想法是不信，因为他知道玄骨舟远在异界，是因为仙舟民无力把它完整地带回才无奈地选择放弃。
但现在...玄骨舟却以另一种模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驾驶它的还是多年以前死在归墟里的洛雪，这其中关键...由不得独孤帝不多想。
“没错。”
洛雪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
独孤帝没有说话，只是周围的氛围凭空冷冽了些许。
“它曾是我们的故乡。”独孤帝缓缓道，所有可怖眼眸的目光都落在洛雪身上，“你毁掉了它。”
“如果它真的是你的故乡...你会看不出来吗？”洛雪叹了口气，“玄骨舟...要是能随意地任人拆解，还会成为你们远航的故乡吗？”
闻言独孤帝瞳孔微缩，他骤然一惊。
对啊，若是当年完整的玄骨舟，外人别说拆解，连中枢都进不去，若是以暴力摧之，更是会引来强烈的反击，若是无可抗力，也会立刻启动自我殉爆。
玄骨舟能被拆解成这样一艘小小的飞梭，只有一种可能。
“玄骨舟...同意了你的做法？”独孤帝颤抖着问道。
“这样的说法并不准确，实际上...我就是玄骨舟。”洛雪缓缓地落在地面上，右手扶着玄骨舟，“我就是...玄骨仙灵。”
玄骨舟散发的气息几乎与她融为一体，这是连当年的玄骨舟之主都无法抵达的高度。
独孤帝很快便确定了洛雪并没有说谎，他沉重地发现这是一个无可置疑的事实。
在沉默许久之后，他惨然一笑，低声地说出了与洛花歆等人一模一样的话，
“...你不该回来的，因为我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曾经所有值得珍惜的向往，都在这一幕之下烟消云散，即便不愿，却也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若你没有回来，我们的仙舟还能剩下最后一艘，留下最后一丝的希望...”
独孤帝抬起头，眼眸里带着壮烈的死志，“但现在，我不得不亲手‘杀死’我们的‘母亲’。”
玄骨舟强大的力量如果被域外邪魔所侵蚀，将会是战胜神明最关键的一步棋子，早已成为空壳的死寂仙舟在被侵染之后都展现出令人绝望的恐怖力量...更何况，这是一艘“活着”的仙舟呢？
当洛雪带着玄骨舟出现在这里的时候，独孤帝便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结局，无论洛雪是不是真的玄骨仙灵。
为了弑杀神明，仙舟民一族已经付出了所有代价，他们已经无法回头了。
话音落下，五艘巨型活体仙舟缓缓从归墟之中显现在这块世界碎片之内，扭曲腐烂的羽翼几乎遮天蔽日，贪婪狰狞的巨口微微张开，仿佛就要吞噬一切。
在庞大的活体仙舟之下，玄骨舟显得如此的渺小，而洛雪更像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向神明...复仇！”
独孤帝的嗓音忽而变得歇斯底里，他勉强维持在理智边缘的神志开始模糊不清，仙舟民一族的执念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他发出刺耳的尖鸣，其中蕴含了千万仙舟民的血泪记忆，这是他们漫长仇恨的由来，已经发生...无可挽回的结局。
这份血色的记忆在洛雪的脑海里一闪而逝，至此她终于知道了独孤帝之所以会这样做的原因。
独孤帝并非“末日”爪牙，而是“末日”的死敌，以至于不惜毁灭整个世界都要摧毁的死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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