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辉夜凝
“诚然，我知道联邦搜查部「夏莱」作为联邦学生会长失踪前最后成立的特殊部门，在基沃托斯接下来的动荡时期中必然有着只有它才能担负起的重要职责。”
“但……平心而论，用类似‘阳光’这种生活必需品作比喻，是不是有些太夸大了？”
“不是‘阳光’哦，美弥，是‘太阳’。虽然现在这样的描述可能让你听起来有些迷茫，但只要后面和老师接触久了，我相信你会明白的。”
圣娅轻笑着，略显苍白的唇角边勾起浅浅的弧度，小小的梨涡在她的脸颊上绽放开来，带着几分独属于少女俏皮气息的模样，却让美弥有些微微发愣。
自从在梦境中预知到“阿里乌斯的袭击”事件的必定发生，她被迫开始规划假死逃离圣三一自治区在外隐藏的那一天起，自己这位朋友的脸上，究竟有多长时间没出现过这样的笑容了？
几个月？还是更久？
“看来这次的沉睡让你的心情变得不错，圣娅同学。”
看着面前女孩虽然还带着些虚弱，但大体上已经开始恢复生气的样子，美弥也不由得发自心底的为她感到高兴，就连坐在病床前的姿势都不知不觉间变得更随性了些。
“而且……嗯，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冒昧，所以回不回答都可以。”
她的语气停顿了一下，苍绿色的瞳孔中却突然浮现起几分和身上正经严肃气势不符的微妙疑惑，脑子里组织了好几秒语言，这才试探性的开口道：
“你好像……对夏莱的老师特别尊重？或者说是信赖？但我记得你们之前应该没见过面才是。”
“嗯，这么说也没错呢。”
圣娅长长的白色袖子忽然一甩，将露出来的手掌遮住，就仿佛受到了某种呼唤般，一只小小的北长尾山雀叽叽喳喳的从打开的窗户中飞进来，停在少女的手上，对着美弥歪了歪脑袋，纯净如夜空的小眼睛眨啊眨的。
“虽然没见过面，但也可以算是见过面，关于这件事每个人可能都有不同的理解吧。”
“那个…所以说到底是…”
美弥的嘴角抽了抽，看着已经开始专心致志逗起小鸟来的圣娅，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想要扶额长叹的冲动。
自己这位在茶话会中拥有一席之地的朋友不仅人长得可爱，性格其实也是相当不错，但唯独有一点，就是说话的风格总是让人听不太懂。
不过也没办法，毕竟是具备预言这种特殊能力的人呢，看到的未来太过繁杂，所以在语言方面想要做出精简的、让人能轻松听懂的总结可能就没有那么容易——
大概是这样。
“美弥团长，美弥团长……”
耳畔忽的回荡起同伴那带着几丝为难意味的呼喊声，打断了天蓝发少女沉浸在自己回忆中的思绪。
她下意识的怔了怔，很快就回过神来，抬手拢了下耳畔散落的头发，目光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视线和正看着自己的救护骑士团成员在半空中相碰。
“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老师的身体检查…”
坐在电脑前的女孩话音卡住，好像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了一样，支支吾吾的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冒出一句话来：
“情况…稍微有点特别。”
特别？
美弥一愣，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旁边双臂环胸沉默的站在玻璃前的空崎日奈就猛的转过身来，三步并做两步的跨到电脑前，莹紫色瞳孔中的目光随即微微凝固起来。
电脑的屏幕上，呈现着仪器对罗林身体的扫描和检测结果。
就像所有人先前隔着玻璃看到的外在伤势一样，检测结果图中，男人身躯上的伤口被更加清晰的标记出来，并且在伤口往下更深一些的地方，细碎的阴影形态各异的扭曲着，无声的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这应该是……和爆炸发生时一起产生的弹片吧，嵌进老师的身体里了。”
濑名同样跟着日奈凑过来，目光迅速的在屏幕中从上到下的扫了一遍，旋即略微沉吟片刻，在心中思索几秒，这才下达了自己的判断。
“是的倨，而且数量有些多呢，应该是很近距离的爆炸吧……”
芹奈抿着嘴唇，站在日奈身后，浅粉色的瞳孔也牢牢锁定在结果图上，心中翻涌着的难受情绪更加猛烈了几分。
“不过还好，这些碎片都没有嵌的很深，应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但……”
坐在电脑前的救护骑士团成员显得有点犹豫，再次转头看了眼自家的团长，得到对方的颔首肯定后，这才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我觉得，这些碎片嵌的比较浅其实是有原因的。”
“老师的皮肤下面，似乎还植入了另一层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就是这一层物质，在弹片随着冲击撕裂皮肤的时候，对弹片产生了一定程度上的阻挡效果，所以才会卡在现在我们观察到的位置上。”
“但大家看这里。”
不知名的少女嘴里念叨着，伸手推了下脸颊上的眼镜框，迅速放大着电脑屏幕上的结果图，鼠标随即停在一处不起眼的细微阴影上，反复强调似的转了好几圈。
“这里是比所有嵌入弹片的位置还要更深的肌肉中了，明明在浅层的肌肉和皮肤上没有发现任何伤口与撕裂路径，却在这里出现了一小块代表着异物的阴影…”
“如果说这一块还可能只是老师身体中原本就存在的异物，但其他位置也有同样的情况出现，就证明这不可能是巧合了…”
“不，等等。”
身后默默听着的美弥突然出声打断了女孩的话，秀气的眉头紧紧的蹙起，不确定般的问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老师身上的这些位置没有任何外伤，但肌肉组织中却被异物强行占据了一块？”
“是、是的！”
救护骑士团的成员连忙点头，握着鼠标的小手紧了紧：
“如果打个比方的话，就像原本老师身体中的一部分和某个凭空出现的异物突然重叠了一样，肌肉被异物强行挤开取代了一部分——”
她的话还没说完，自己就先感到股莫名的凉气从脚底一路直冲头顶，嘴里的话忽然断掉，整个人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冷颤。
与此同时，控制室内猛然再度安静下来，陷入一片鸦雀无声的死寂之中。
包括日奈和美弥几人在内，明白过味来的少女们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搭在手掌边缘的大拇指无意识的摩擦着食指的边缘，喉咙上下轻轻的滚动着。
身体的肌肉，被凭空出现的异物硬生生抢占了一块？而且出现这样情况的地方，甚至远远不止一处？
即使光是听，都总觉得让人头皮发麻啊……
“老师他…到底是怎么忍住的？”
美弥咬着嘴唇，深吸一口气，控制住心中涌动的情绪，眼底当即划过几分郑重其事的严肃，低声下达着命令：
“尽快准备手术吧，不管如何，也不能让这些东西在老师身体内待的太久，必须要赶紧取出来才行。”
“美弥团长…”
坐在电脑前的救护骑士团少女都快哭了，瞳孔之中的氤氲的水光几乎控制不住，连嗓音中都带上了些许微弱的颤抖。
“但是，老师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比一般情况要活跃太多了，无论是心脏的跳动速度还是别的什么，都实在…”
“虽然能够感觉到有正在向着正常状态衰减的趋势，可等到完全恢复常规水平不知道还要多久，如果现在就采取手术的话，按照书上面写的，麻醉方面…可能…”
“……这样吗。”
美弥的声音僵住，好一会儿后才有点勉强的回应了一句。
她下意识的偏过脑袋看了眼日奈，不出意外的从白发少女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焦急。
但出乎意料的是，日奈却并没有立即发表自己的观点，而是转身从电脑前离开，站到窗户前无言的静默了近半分钟，才缓慢却坚定的摇了摇脑袋。
“不行，绝对不能——”
“咚咚。”
在少女的话即将出口的那一秒内，装在控制室内的单向玻璃却突然被人敲响了。
罗林站在房间的另一边，手掌按着他眼中毫无特别之处的墙壁，另一只手关节屈起，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脸上随即露出些许了然的色彩。
“单向的观察窗啊，果然在看着我。”
他笑了笑，脑袋昂起，随口闲聊似的开口道：
“美弥，你们那边能听到我说话吧？”
蓝发的少女看了眼忽然没了声音的空崎日奈，伸手抓起摆在桌子上的麦克风，径直回应道：
“是的，能听到，老师。”
“检查进行到哪一步了？”
“……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在敲定手术前的一些具体事项，关于麻醉方面的。”
“麻醉？”
罗林眉头一皱，似乎对此感到很是嫌弃，连想也不想就摆了摆手。
“我的身体是什么情况我清楚，之前战斗中用过的战斗激素现在应该还没代谢干净，体内各种器官和细胞都处于高度活跃，这个时候用麻醉纯属浪费。”
“而且麻醉过后，身体力量一般要经过六到八小时才能恢复过来，这么长的虚弱时间太奢侈了，我不认为自己有资格享受的起。”
“所以算了，不用考虑麻醉的问题，直接进行手术吧。”
“尽快开始，尽早结束。”
第二百五十五章 很符合我对老师的印象（二合一）
罗林提出的“建议”最终还是被少女们采用了。
但不知道她们之间经过了怎么样的协商和交流，至少就在罗林得到通知，带着什停之匣和从战斗装备中卸下来的治疗剂推开隔间的房门后，目光所及之处看到的却并非全部是来自圣三一救护骑士团的学生。
已经换上了深绿色手术服的冰室濑名站在放平的手术台前，精致的脸颊被口罩遮挡住大半，浅灰色的短发也紧紧的束起来，正在最后整理着手上的手套。
芹奈站在濑名身边，面前的台子上放着好几个小盆，粉色的瞳孔中充斥着满满当当的肃穆，认真的清点着接下来手术中可能要用到的工具。
不单单是她们两个，其他来自救护骑士团的普通学生也在忙着各自负责注意的事情，但举手投足间却稍显忙乱，俨然带着点属于初学者的紧张。
在听到罗林推门的声音后，少女们手中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复杂的情绪清晰可见。
“请稍等，老师。”
濑名的声音响起来，在口罩的阻隔下，显得有点闷闷的：
“马上就能够开始手术，如果需要的话，您也可以先趴到手术台上来体验一下感觉。”
“不用了。”
罗林笑了一声，也没去问为什么濑名可以和救护骑士团的学生一起参与进手术中来，想必不过是因为性格够果断、不会犹犹豫豫之类的原因，旋即开玩笑般的耸了耸肩膀。
“那种感觉我可太熟悉了——手术时间长了的话，其实说不定还挺冷的。”
他嘴里一边随意的念叨着，视线一边抬起，本能般的在周围的房间中转了一圈。
或许是因为救护骑士团在今天之前并没有类似的需求，眼前的“手术室”虽然乍一眼看上去有模有样，但只要仔细观察上几秒，就能发现大量照猫画虎似的细节，到处都透露着一股仓促的气息，显然是临时借用其他屋子紧急布置出来的。
能不能保证无菌环境暂且不提，单看旁边墙壁上那扇能直接看到走廊的巨大窗户，就知道这里绝对不是什么专门用来做手术的地方。
不过这些事情对于罗林来说其实都不重要，因为不管再怎么恶劣的环境，他也早都经历过不止一次了。
哪怕抛开那些缩在掩体后、趴在满是泥泞的土坑里，顶着狂风暴雨和那颗星球上平均维持在零下二十度左右的气温，等待队友帮自己包扎伤口的日子不谈，光是论起在临时步枪兵据点中进行紧急手术的时光，也比眼下救护骑士团准备出的“手术室”不知道要糟糕多少倍。
良好的手术环境？不存在的，能在空气中混杂着汗臭与血腥味道的颠簸运输舰中取出自己身体中的弹片，就已经是每个步枪兵梦寐以求的最佳处境。
即便身边就是扎堆呻吟着的伤员，即便旁边运输舰的地板上可能就扔着不知道来自谁的残肢断臂，却也依旧能引的所有冲在一线的步枪兵对此趋之若鹜。
毕竟能有这样的机会，在很大概率上就意味他们可以安全回家了。
至少……这一次可以。
脑海中关于过去的回忆从思绪深处浮现起来，昔日所见的那一张张和此刻的自己年龄相仿、或是更年长一些的脸，在视野中无声无息的划过。
有发泄似的痛哭、有劫后余生般脱力的微笑、也有哀愁一样的长吁短叹，但更多的……还是那种几近呆滞的死寂。
罗林的眼睛低垂着，眸子之间被涌起的平静色彩覆盖，嘴角却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勾起带着些讽刺意味的弧度，恍若在嘲笑着自己的“多愁善感”。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在这种时候想起来，情绪上倒是有点微妙。
自己……其实还算挺幸运的吧？
也许是战斗激素的代谢初步抵达了某个节点，轻微的酸涩感从身体中溢出来，他心底乱七八糟的念头在翻涌着，没什么太成体系的逻辑性。
晃了晃脑袋，把这些不重要的东西从自己的脑子里甩出去，罗林再次抬起头，望向那个显眼的巨大玻璃。
日奈此刻就站在窗户外面的通道中，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也照旧能看到她眉宇间的担忧情绪几乎快要满溢出来。
美弥陪在她身侧，粉嫩的唇瓣微微开合，似乎在低声安慰着些什么。
或许是注意到了罗林的目光投过来，蓝发少女口中的话语暂时停下，转而对着男人低了低脑袋，表现出一副异常尊敬的模样。
日奈抿着嘴唇，上前两步站到窗户前，小手抬起按在透明的玻璃面上，莹紫色的瞳孔中静静倒映着罗林的影子，却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
但很奇怪的是，尽管女孩的嘴唇连动都没有动一下，罗林反倒能隐隐约约的察觉到对方想要表达给自己的东西。
他笑了笑，空着的左手抬起，手臂伸直，五指在半空中张开，小臂上露出个尖尖小角的石子彰显着莫名令人感到一阵恶寒的存在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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