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辉夜凝
“走了走了，折腾了大半宿，也差不多该睡觉了。”
“哈啊……说的也是呢。”
日富美愣了愣，就像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似的，后知后觉的眯了下眼睛，一股子困劲立马就涌上来，忍不住停在原地打了个哈欠，随即连忙小跑着追上罗林的脚步。
“嗯，事情解决，接下来就可以安稳的休息了。”
小梓应了声，和花子一左一右的扶着困到差点没当场睡着的小春，无声的相视一笑，同样紧紧跟上。
一行五人的身影在夜幕中消失，轻盈的月光却依旧留在原地，飒飒的轻抚着无眠之人的心。
第二百零九章 再见圣娅（二合一）
罗林睁开了眼。
淡淡的月华从典雅的宫殿露台外侧撒进来，散发着昙花般的浅香，围绕在身侧，莫名给人一种舒适的安心感，就像全身上下都泡在温暖的水里，想要闭上眼睛放松的躺下去。
在目光所及之处，露台外的建筑和街道上都点着明亮的暖黄色灯火，仿佛遍布在夜空中的群星，给黑暗的街道染上星星点点的静谧与温馨。
这里是圣三一，却也不是真正的圣三一。
注视着眼前与现实别无二致的景色，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向后望去。
一张盖着洁白桌布的精美长桌摆在那里，几缕烛火在雕刻着花纹的银制烛台上调皮的跳动，波动的温暖火光把坐在椅子上的少女的面孔映的半亮。
她染着稀薄虹色的瞳孔微明着，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罗林，纯粹的金色长发垂落在身侧，挽起一个小小的环，被收拢着搭在她纤细的大腿上。
“好久不见，圣娅。”
罗林抬手摸了摸下巴，并没有感觉多么吃惊，反而像是早就习以为常一般，和不知为何在微笑着的女孩打了个招呼。
圣娅的梦境而已，又不是第一次进来了。
“您好，老师。”
圣娅歪着头，唇角边勾起一个甜甜的弧度，她从桌子前站起身来，柔顺的金发随着重力从腿上滑落。
发尾拖到了地面，但她本人却对此毫不在乎，只是对着罗林优雅的提裙一礼。
“护卫部大家的未来在今天终于确定下来了，关于您在这段时间的活跃，就算是在梦境中我也很关注呢。”
“大家在自己的努力和老师的帮助下不仅通过了考核，最终把困扰着渚的难题也一起解决掉。”
“在这以后，想必小春可以名正言顺的回到正义实现委员会，和自己敬仰的前辈一起去做更多有意义的工作；花子找到了能够将真实的自己全部袒露的朋友，也不会再接着考虑退学的事情。”
“开始习惯阿里乌斯之外生活的梓会在圣三一学院继续就读，而某种意义上比任何人都更要奋战在第一线的、真挚的努力着的日富美，也会回到以往平凡的日常中去。”
圣娅的小手抚在胸前，口中这么说着，脚下却不由自主的向前迈了两步，往罗林的方向靠近了些。
“至少截止到这里，都还是很美好的故事，但想要现在就给结局下定结论，也未免有些为时过早。”
“乌云……不输于任何事物的、让人无法再度想象太阳模样的乌云正在缓缓靠近，它令人窒息的阴影盘踞在伊甸条约的上空，将一切向着那个名为破灭的结局收束……”
“意思是阿里乌斯还会在后面给伊甸条约造成更大阻碍？”
听着这极具独特圣娅风格的说法，罗林摇晃晃脑袋，也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急躁，只是平静的循序渐进的温声询问着。
“是的，老师，但更具体细节和过程……我看不到。”
“是么……没关系，看不到就不看了。”
年轻的铁驭“嗯”了一声，站在原地稍稍思索几秒，心中暗自提高了警惕。
圣娅对未来的预知并不是毫无道理，虽然她不太容易辨别梦中展现出的是哪个时间段的未来，但这样的情况却也变相证明着她的预知拥有高的恐怖的准确率。
阿里乌斯在今天损失了这么多人手，圣娅却依然说她们具备足够将伊甸条约全部破坏的可能，那么就代表着她们一定拥有某种可以绕过全部已知防护手段的能力。
是阿里乌斯的独有产物？还是超出平均科技水平的武器装备或作战思路？又或者久经训练的精锐小队？
这种完全未知的战术方针，才是最值得重视与提防的，更别提阿里乌斯背后还有一位来自数秘术的“夫人”。
她能临时捣鼓出点什么玩意来，现在可没人说得准。
罗林稍稍低着头，盯着脚下光洁到快要能反光的大理石地板，眼睛逐渐眯起来。
“老师？”
圣娅偏了偏小脑袋，看着忽然开始沉默不语的罗林，有点担心的喊了一声。
“嗯？”
罗林的思路被打断，忽的回过神来，迎着金发少女那写着毫不遮掩的关心的目光，随性的摆了摆手。
“我没事，在梦里思绪不太容易集中，稍微有点走神。”
“原来如此……这也确实是难以避免会遇到的问题呢。”
圣娅恍然，但视线却还是锁定在罗林的脸上，樱粉色的唇抿成一条线，眉宇间的神色很是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师，我可以问您一件事吗？”
“当然可以。”
罗林挑了挑眉毛，几乎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下来，“不过我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如果困扰你的是这方面的问题，那我可能解答不了。”
“不，老师，我只是……想问您一些过去的事情。”
圣娅咬着嘴唇，缩在袖子里的小手紧了又紧，最后却还是一点一点的放松下来，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似的，从嗓子里挤出一串快要被刻进灵魂深处的编号。
“关于编号行星……X-279。”
“……”
罗林的瞳孔兀的缩紧，过了好几秒才慢慢的扩大恢复成平常的样子，他无言的抬起头，盯着圣娅不知为何在发颤的身子看了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圣娅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迈开步子，小高跟鞋的鞋跟在上好的大理石地板上清脆的敲击着，可频率却变得越来越快。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这样运动起来实在太不方便，到了最后干脆弯下腰去把鞋一脱，套着金色竖纹白丝的小脚直接踩在地上，朝着罗林小跑着扑了过去。
罗林一愣，身体在脑子转过弯来之前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侧身避开，但在最后一刻还是成功控制住了自己的本能反应，虽然往后退了半步，还是展开双臂任由少女一头扎进怀里。
圣娅什么都没说，两条胳膊紧紧的抱着罗林，脑袋贴在他的胸口上，感受着这份与那时截然不同的温度，纤弱的身躯颤抖更厉害了。
看着怀里忽然变得和自己异常亲密的少女，罗林的神情却很是平淡，他静静的抬起手，有节奏的轻拍着圣娅的后背。
他还记得曾经圣娅和他说过的话，这个金发的姑娘因为那种近乎预知梦的奇异能力，有些时候不仅会变得分不清时间与空间，现实和梦境之间的分界线也会出现一定混淆。
所以无论她现在的情况如何，这些比较反常的行为可能只是某次梦境过后遗留下来的后遗症，静静等待着她缓过劲来就好。
时间在两人无言的拥抱中渐渐流逝，但相比于罗林预想中的，圣娅这次在他怀里埋头的时间却要久的多。
胸口的位置上传来些许温热的湿意，低低的啜泣声也在寂静的环境中扩散开来，罗林低下头，看着少女那轻颤着的瘦弱肩膀，不由得叹了口气，抬起手搭在她的头顶上，缓缓的顺着那头丝绸般的金发。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那小小的啜泣才终于停下来，圣娅环在罗林背部的双手有点迟疑的松开，抬起头和他对视了一眼，却又忽然抱紧，头也低下去，像是小猫一样柔柔的蹭着。
“有些时候，我会感觉距离我们上一次分别也只不过是几个小时的事情，老师。”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即便是在贴身的距离下都险些听不清楚，罗林“嗯”了一声，心中大概有了个猜测。
“所以，你梦到了我曾经的经历，对吗？”
“是的，老师。”
圣娅低声说着，仿佛生怕声音高一点就会把自己惊醒了似的，语气中蕴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那是个很长也很残酷的梦，甚至一度让我有些分不清到底什么样的世界对我来讲才是真实的，直到我遇到了您。”
“您救了我，也让我看到了您曾经所处的世界。”
金发的少女闭上眼，就像在逃避着回忆什么，整个人又往罗林的怀里缩了几分。
“我从没见过那样的世界，也从来不知道子弹打在身上会那么疼……”
“抱歉，圣娅，很不好受吧。”
罗林无奈的叹息一声，心中不由得苦笑。
基沃托斯这么大，你说这姑娘梦到谁的过去不好，偏偏就那么倒霉的碰上了自己。
从小生活在基沃托斯的学生，根据自己的记忆为蓝本“前往”边境，那要遭多少罪就可想而知了。
“还好……”
圣娅咬着嘴唇，声音中微弱的哭腔还没有完全散干净，小鼻子时不时地抽上一下，听起来有些委屈。
“老师最后是怎么安全离开的？”
”还能怎么办，就只能跑。”
罗林笑了一声，抚在圣娅金发上的手掌却停住了动作。
“昏迷的时候被人拖着跑，醒了以后两个人背着枪一起跑，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有子弹飞过来，但当时也没心思想那么多了。”
“跑到把能吐的东西全都吐干净的程度，跑到撤离舰能短暂停留的地方，自然而然就安全了。”
“那、那后来……”
“后来？后来老队长断了条腿，少了只胳膊，眼睛也瞎了一个，就调到后勤部门看仓库去了——在这之后我才知道他曾经是预备铁驭，只不过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选择放弃了。”
罗林吸了下鼻子，轻轻“哈”了声。
“整天闲的没事晒太阳擦枪，中气十足的，每次我从战场上下来进病房里躺着什么都吃不了的时候，他还能一只手推个轮椅过来当着我的面啃鸡腿，过的可舒服了。”
“诶？”
似乎没想到罗林居然会以这种语气讲起当初的事，圣娅不可避免的愣了一下，看向他的虹色瞳孔中充斥着茫然与不解。
“是不是觉得我的态度很不合理？”
少女的疑惑神色被罗林看在眼里，他摇了摇头，一丝怀念的色彩在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但这是老队长教我的，他跟我说……你没必要为了伤了的、死了的人感到悲伤，因为我知道你小子肯定能活很久，等以后留给你夜里辗转反侧的时间还多着呢。”
“呵，现在想想这话其实还挺对的，当你心里念叨的人多了，一整夜的时间确实不太够用。”
“老师……”
圣娅喊了一声，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安慰吗？不需要，老师看上去明明神色如常平静得很。
批评吗？也不应该，他眼神中的自嘲几乎毫不掩饰，就差没直接写出来了。
看着怀里的圣娅的情绪差不多稳定下来，罗林咳嗽一声，不动声色的放下了手，自己也跟着向后退开半步。
金发少女怔了下，倒也没有继续抱着他，很是顺从的同样松手，抹了下自己还有些发红的眼角，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恢复成了以往那副恬淡温和的模样。
梦境世界的边缘开始悄无声息的崩塌，站在露台边缘向外望去，远处街道的尽头已经陷入了一片沉沉的漆黑。
“时间到了啊。”
圣娅低低的叹了口气，转过身去眺望着那以均速袭来的黑暗，精致的脸庞上却不带半分抗拒，反而挂起几分淡淡的笑。
“您该醒了，老师。”
“是吗，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没睡多久。”
罗林托着下巴砸吧砸吧嘴，随便扫了眼正在塌陷的梦，就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圣娅身上。
“阿里乌斯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等到醒来以后，你也应该会重新恢复现实里的身份吧？”
“嗯，我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金发的少女点点头，本就柔和的神情更加舒缓了些。
“到时候如果老师想要在现实中见到我，就去茶话会那边吧，我会提前和别人说的。”
“这种事倒不用急，我想问的是你那边需不需要帮忙？”
罗林话语微顿，短暂思索半秒组织了下语言，这才继续开口道：
“睡了这么久刚醒来以后，身边应该有不少事需要处理吧？”
“我又不是一个人跑出自治区避难的，老师。”
圣娅摇摇头，盖过手掌的袖子一甩一甩的，似乎是在挥手。
“圣三一救护骑士团的团长还在身边跟着我，我这边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嗯，那就好。”
听到少女的语气不似逞强，罗林也就不再追问，只是微微颔首，注视着那片黑暗一路吞噬到脚下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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