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辉夜凝
“我在听，你继续说吧。”
“好的。”
桐藤渚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组织了下自己的语言，旋即开口道：
“您也应该猜到了，那个内鬼的目的就是阻止伊甸条约的签订。”
“关于伊甸条约的诸多具体事项都被圣三一和格黑娜列为了机密，就算是夏莱能了解到的消息想必也不多，为了让您对事件有个更综合的判断，请允许我向您说明下伊甸条约的情况。”
“首先必须要明确的是，伊甸条约的性质就是让圣三一和格黑娜两所学校定下互不侵犯誓言的存在。”
“其最根本的保障力，则是来自一个由格黑娜和圣三一的核心成员全部出席参与、共同承认并建立的一个中立机构。”
“名字叫做‘伊甸条约组织’——既‘ETO’。”
“在对未来的规划中，一但圣三一和格黑娜之间发生冲突，ETO就会出面并且解决纠纷。”
“多亏了构成ETO的可能性存在，我们才找到了能够完全避免全面战争的方法，如果被什么人强行介入而阻止了的话，对我们两校的损害都是不可低估的。”
一口气把这长长的一大串话说完，桐藤渚才终于找到了喘息的时机。
她缓缓呼出压在胸膛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气，浅金色的眸子抬起，和罗林那依旧如同幽泉般平静的双眼对视着，用力的抿起嘴唇。
“老师，圣三一和格黑娜之间的敌对关系已经持续的太久了，久到对我们两方而言都是极大负担的程度。”
“伊甸条约……恐怕是在排除掉武力合并之外，能阻止这样无意义的消耗、维持基沃托斯内部力量平衡的唯一也是最后的方法了。”
“这本身就是联邦学生会长提出的解决方案，可因为她的失踪，曾经也一度被所有人忘却。”
“好在在我们共同的努力下，这项险些消失在基沃托斯历史中的条约终于被重新提回聚光灯之下，也给所有渴望友好往来的学生们带来了希望。”
“老师，您能明白吗？”
罗林向着少女轻轻点头，身体前倾，单手放在身前的桌子上，五指微抬虚虚按住桌面。
“嗯，和平永远来之不易，我能理解这种感受。”
“是的……来之不易。”
桐藤渚半闭着眼睛，重重的叹息一声，放在桌下大腿上的小手不自觉的握紧。
“但就在这期盼已久的条约签订之际，我却拿到了有人妄图破坏条约签订的情报。”
“……”
罗林沉默片刻，布满老茧的手指屈起，粗糙的指关节一下一下的敲在桌子上，发出犹如倒计时般的轻响。
“消息来源可靠吗？”
“绝对没有问题。”
桐藤渚打起精神，小小的松了口气，就连之前一直珍而重之的拿在手里的茶杯也顾不上摆好，随手一推放到旁边，从桌下掏出一份名册，递到罗林手里。
“这里是经过筛选后缩小范围的所有嫌疑人名单，一共四人，请您过目一下吧。”
罗林抬头看了眼桐藤渚，她的小脸上神色坚定，就仿佛真的笃定了所谓的“内鬼”一定在这四人之间似的，满是沉重的毅然决然。
‘渚……确实很看重伊甸条约，可越是重视，就越是容易被有心人引到不可视的信任黑箱中去啊。’
罗林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动作上却没有过多犹豫，接过少女手中的名单，认认真真的翻看起来。
但下个瞬间，映入眼帘的第一嫌疑人却直接让他整个人都愣了片刻，倏然间甚至小小的动摇了一下——
所谓的内鬼，是不是几个学生联合起来跟我开的玩笑？
“浦和花子，圣三一综合学院二年级生。”
他一字一顿的低声念叨着名单上的字，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了自己在抵达会场之前，看到的那个穿着泳装在广场上漫步的粉发女孩。
她……被渚怀疑是内鬼？
那这行为举止还真是挺高调的哈。
罗林的眼睛转了转，咬住自己口腔左侧的那块肉，也没有主动出声说什么，只是接着往下看。
「白州梓，圣三一综合学院二年级生」
‘是那个练过格斗的白发女孩。’
年轻的铁驭微微颔首，心道这个看起来还比较正常，那种身手确实不像一般的基沃托斯学生能有决心有毅力去练的，还有疑似轻度PTSD症状也很惹人深思。
「阿慈谷日富美，圣三一综合学院二年级生」
哦，日富美啊，这个我认——
等会，谁？！
“不是，等等，这不对吧？”
罗林刷的一下抬起脑袋，略带难以置信的目光和桐藤渚的视线相碰，随即反反复复的在名单和少女的脸上连着看了好几眼。
“这……日富美？渚你确定没弄错？”
“虽然我也觉得很难相信，但……很抱歉，老师，日富美她确实有不小的嫌疑。”
桐藤渚咬着嘴唇，低低的叹了口气，视线稍稍垂落。
“无论是频繁的出入位于非法地带的黑市，还是被人目击到和犯罪团体有联系，甚至还有说法是她本身的真实身份就是某个犯罪集团的首领……都是确凿无误的证据。”
“呃……”
罗林咽了口口水，忽然很是头疼的咧了咧嘴角。
渚说的这些情况，怎么听起来就那么耳熟呢？
黑市、非法行为、犯罪集团……
这些关键词全部组合起来，再加上日富美的参与，不就是阿拜多斯高中那个闹着玩似的“蒙面泳装团”吗？！
在我离开阿拜多斯自治区之后你们到底还干了什么啊！居然在圣三一都能听到你们的名字了！
我教你们的那些作战技巧不是让你们用来当江洋大盗的啊！！
‘白子啊白子，你可真是我的贴心小棉袄。’
强行忍住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的冲动，罗林无力的长长叹息一声，很是疲惫的摆了摆手。
“这个我能替日富美作证，至少可以解释一部分吧，具体情况我们找个机会再详细聊。”
“最后一个孩子是……夏江小春，一年级的学生，就这四个人了对吧？”
“是的，老师。”
渚轻轻点头，浅灰的发梢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着，眼里也隐约闪烁起莫名的色彩。
“您怎么看？”
“既然你这么问了，那我就先说观点。”
罗林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抬手把名册推回到桐藤渚的身前，身体后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直截了当的道：
“我认为，圣三一中有真正意义上想要破坏伊甸条约签订的内鬼的概率，不大。”
“但同时，我也必须得承认，你选定的这四个人当中，确实有人有那么一些可疑。”
他的嗓音顿了顿，目光在少女露出若有所思之色的脸颊上转了一圈，才接着说下去。
“这份调查工作我可以接下来，权当是给你个安心，但我有个条件，就是在我进行调查的时候，你不要在针对内鬼的事情上轻举妄动。”
“如果真的造成什么风吹草动，无论到底有没有内鬼，都很可能会导致调查的结果最终指向没人可以判断的方向。”
“……可以，老师。在未来的这段时间里，我会以‘为防卫力量总指挥提供贴身保护’为由将她们聚集到您身边，方便您进行排除和调查。”
桐藤渚默默抿起薄薄的唇，坐在桌前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缓的点了下脑袋。
“不过我也有自己坚持，如果在伊甸条约的签订仪式开始之前，您没能查出她们四人中的内鬼究竟是谁……”
“为了圣三一的利益，也是为了针对最坏的情况以防万一，我会以‘护卫不力’的借口，将她们全部退学。”
第一百二十九章 帷幕初展（二合一）
在桐藤渚近乎斩钉截铁般的说出“退学”两个字之后，偌大的华丽殿堂中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坐在长桌前的罗林半眯起眼睛，身体仍然放松似的向后靠着，双臂却交叉环抱在胸前，压在胳膊下的那只手轻点着自己的肋部。
基沃托斯是以学生为主体构成的城市，分别属于不同学校的学生身份，从常规角度来看，基本可以和人类文明进入星际时代之前的“国籍”这一概念划上等号。
以此进行类比，各个学校的学生会成员在地位上也几乎和国家的领导班子等同，那么从桐藤渚嘴里亲自说出来的“退学”一词，其中的严肃程度自然可想而知。
罗林心中默默地捋顺着这一层逻辑，视线抬起，在面前灰发少女的脸上稍作停留。
“在你选择的四个嫌疑人中，有三个我都不太熟悉，所以在进一步接触前我也不会评价什么。”
“但日富美……我觉得我理所当然的应该替她辩解一下，或许可以让她从你的怀疑名单中被排除出去。”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老师。”
桐藤渚轻轻摇着头，没有给罗林说话的机会，将他抛出的话头放到一边，自顾自的开口道：
“实际上，我会将日富美她列进名单中的原因并不复杂，甚至从个人主观情绪上出发来讲，我觉得这是件很可惜的事。”
“其实我……很喜欢、很看好这个孩子，无论是处处想着他人的性格，还是相处起来总会下意识照顾别人的细腻心思，都让我认为她是个优秀的朋友。”
“但这种事情反而是最可怕的，正是因为曾经的信任，才会导致现在我的情况变成当局者迷的盲目状态。”
“我真的有好好了解过日富美同学吗，还是说其中有我根本就不知道的一面……我分不清楚。”
“老师，不管现状发展成什么样子，日富美她经常游走在非法地带并且和某个臭名昭著的犯罪集团有染，也是无可改变的、实打实的真相。”
“……”
罗林沉默半晌，低低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忽的坐直，原先平淡的目光中悄然闪过一丝锐芒，整个人不动声色的前倾。
“即便我能证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缘由的，并非出自本心？”
“什么才是本心呢，老师？您又想怎么做？”
渚的面色平静，目光稍稍扬起些许，毫不动摇的和罗林对视着。
“我们都不知道日富美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您说自己能够帮她解释，可您又怎么确定，您解释的一切就是日富美她心中的想法呢？您该怎么证明呢？”
“有缘由、并非、误会……这种词语到底有什么意义？又有多少足以被全盘信任的真实性？”
“日富美同学善良的心、有礼貌的地方、温柔的地方，即使对这些方面了如指掌，也不可能了解她心中的想法。”
“因为我们只是‘他人’而已，每个人心中的所思所想，是绝对无法被他人证明的，老师。”
“……”
罗林再一次沉默了。
桐藤渚的理论对吗？这点毫无疑问，一定是不对的。
如果要求每个人的心里连一丝邪念都不能有，否则就是坏人的话，世界上就必然找不到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了。
所谓君子论迹不论心，想要表达的涵义大抵如此。
但换种更上位的角度想，渚的逻辑倒也算不上错。
她是圣三一综合学院的学生会长，又正好面临伊甸条约这种可以说是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基沃托斯未来走向的大事，一举一动都必须要足够谨慎。
对于她来说，一但无法对可能威胁到伊甸条约签订的因素进行清晰明了的分辨，那么打起包来一块排除掉，确实是相当轻松且无可指摘的选择。
可实际上，在做出这个选择的同时却惘顾一切外在的合理性，也就意味着桐藤渚已经陷入到了无穷无尽的偏执和猜忌之中。
她的眼里只能看到自己想看的证据，耳朵里只能听到自己想听的辩词，无论罗林在这件事上给出多少理由，她也不可能改变自己的想法。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坐在长桌前进行争辩，早就是毫无意义的行为了。
但出乎预料的，想通了这一点的罗林并没有觉得多么棘手，心里反而还有些轻微的庆幸。
虽然猜疑链已经形成，但还好发现的够早，如果真的等到这股阴仄的氛围彻底蔓延开来，将整个圣三一、格黑娜乃至其他学校全部牵连其中，才是真正难以处理的局面。
只有现在的规模……至少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不再和桐藤渚在这个没有意义的话题上继续浪费时间，反而开口询问起了别的东西。
“我明白了。所以在你的规划之中，退学这一目标是怎么实现的？总不能我什么事都没有，你却硬说她们的工作做的不好吧？”
“当然不会，老师。”
桐藤渚微微一笑，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对着罗林坦然的将所有的想法和盘托出。
“圣三一是拥有悠久古老的优良传统的学校，作为伊甸条约会场防卫力量总指挥官的贴身护卫，自然要更加文武双全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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