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键盘大帝
不得不说，剑谪仙虽然是上代的武道魁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好老师。
他就这么简单比划了几下，也无进一步的精义讲解，只是模棱两可地扯几句“要在一剑之下，集中你的所有力量...”，至于如何在一招之间汇聚所有力量，却是并没细谈。
“时间比较赶，我就不展开说了，清浊那老东西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怎么样，学会了吗？”剑谪仙随口说道。
这是学了个寂寞....乔木腹诽，这就像是刚刚丢给你一本几百页的英语词典，转头问你背诵完了吗，背诵完了待会赶紧上六级考场了。
乔木还能怎么办呢？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
“就这啊？这么简单的东西，还用学？这不是一眼就能看明白的吗？”
“没学会也不要紧，本来也没指望你马上学会，反正待会我会------嗯？”剑谪仙狐疑看向乔木。
“你说什么？”
一开始他不信，还让乔木试着演示一下。
乔木也不多话，只是一手提剑在手，精神逐渐集中，眼神也逐渐凌厉如剑。
所谓拔剑只是招式动作，斩天拔剑术重神而轻意，所以是不是拔剑的动作其实无关紧要，其精髓在于如何蓄势，如何在一招之间竭尽全力。
“够了。”剑谪仙摆摆手制止，没让乔木真的斩出这一剑。
他已经看出，乔木对“斩天拔剑术”的掌握，虽不能说已经洞悉其中奥秘，但对于“斩我”也可以算是比较熟练了。
剑谪仙目光微微呆滞了一下。
他可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传授武艺的水准很稀松平常，这么多年以来能够掌握“斩天拔剑术”的，只有与他朝夕相处、心意相通的兄长陆燕北。
这天下，竟然有人在他剑谪仙的面前装剑术资质的逼？
可恶，居然还被他装到了？
“尚未经历实战的情况下，你能将‘斩天拔剑术’能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或许你的资质仅在我剑谪仙之下。”剑谪仙丝毫不吝啬夸赞：
“不过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能慧眼识英，于仙门长老来临之前觅得一线生机的，也只有我了。”
话里话外虽然是在夸他自己，但剑谪仙的确颇有几分喜色。
显然乔木能如此飞快熟练掌握，出乎了他的意料。
对于如今局势而言，这是大好事。
“那么，练剑的事先到这里吧。”剑谪仙说道：
“三哥，你也知道的，内劲一旦消耗过度，若要恢复也要时间休整调息。”
乔木：“啊对对对。”
他还真不太清楚自己的内劲耗尽之后，要花多长时间能恢复。
毕竟每次他内劲耗尽的时候，要么是血战至死，然后满状态复活。
要么是侥幸死里逃生，但也因天魔解体的缘故体内经脉尽断，内劲根本恢复不了。
剑谪仙说道：“所以其实在斩尽那两百多豆将之后，我内劲有所消耗，现在也还没完全缓过劲来。”
他手里握着那把石质的长剑，眼神幽深。
老年气血下滑，内劲不足....作为人的他其实状态不佳，并不如三四十年之前的壮年时期。
力与劲皆不足，但剑道技艺，以及“神”的强度却并未比之前逊色。
甚至因为目睹兄长陆燕北险些身死，他也看清自己心中迷惘与期待，所以在三十年后的今日才悍然出手。
他的“神”比之以往更进一步，所以才有重新握剑的这一日。
但这还不够。
他的剑能杀人，但不足以斩仙。
“凡人的剑，不够利啊。”他看着手中石剑，忽然道。
乔木不明所以，只皱眉催促：
“别自说自话了，你到底打算如何要我的命？”
“不是我要你的命...”剑谪仙看着乔木，一贯冷淡的眼光此刻稍显幽深。
虽然乔叕森被他认为三哥，但说到底也是初见面。
他对乔叕森的印象，其实还得上溯到跟他厮混了一个多月，第一个教他铁裆功的乔家人。
身在孤城三十年，他一直隔岸观火，坐视城中老卒渐渐凋零。
他看不懂别人的牺牲，因为他实力高强，百里大漠的火烧不到他的身上，哪怕全城死绝，他也依然可以独善其身。
只是当陆燕北将死之时，他才从对岸被拉到了这岸。
而在河的这一岸，乔家人无疑是孤城之中最耀眼的几个人物之一。
“敌强我弱，若要求胜，靠你的一条命，分量可还不够。”剑谪仙平静道：
“而我荒废三十年岁月，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剑谪仙忽然倒转剑尖，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之中，举起手中石剑刺入他自己的胸腹。
这并非是自杀，伤口处并无鲜血流出，只有淡淡光华流转。
石剑与其说是刺入他的身体，倒不如说是在与他的身体相互融合，在光华流转之中逐渐融为一体。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剑谪仙的身体已经干枯腐朽，而那一柄插入胸腹的石剑中却氤氲着淡淡的光华，静静悬浮在空中。
“凡躯化剑。”剑尖轻轻颤抖，剑谪仙的声音在乔木等人的耳中响起：
“现在剑就是我，我就是剑。”
“待清浊那老东西抵达时，我会引导你施展出真正的斩天拔剑术，求得一线生机。”
身为人的他并不是清浊道人的对手，三十年前如此，三十年后更是如此。
那么若要求胜，自然就得求变，需要非常手段，非常之法。
而这便是剑谪仙的答案。
乔木等人讶异，谁也未曾想到剑谪仙会有如此手段，更诧异的是他居然会作出如此的选择。
剑谪仙的肉身在此刻干枯腐朽，失去了颜色，一眼望去像是变成了一具苍白的石像。
反倒是这一柄石剑散发出淡淡的光华，更有人声传出，自行在空中悬浮，宛如活物。
“凡人的剑杀不了仙。”石剑之中剑谪仙的声音依然平淡：
“我为人间剑谪仙，今以凡躯化剑，自然不是凡间剑可比。”
“今日我为剑，自当诛仙！”
“你怎么...”海都尉眉头紧蹙，他很难将眼前这把石剑，与昔日印象之中整日困守在道观之中雕石像的剑谪仙联系起来。
“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自我感动。”空中那柄石剑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旋转了一下剑身正对着海都尉：
“不要揣度我的心思，也不要给我戴高帽，别来恶心我，让他入石城。”
武库老人沉默了一下，抬手轻招，让海都尉等一干老卒也进入了掌心的石城之中。
方才还有些拥挤的道观庭院一下子变得空旷了起来，满城也空空，只有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的声音。
“剑谪仙，那现在的你，有多大把握？”乔木再问。
剑谪仙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
“三哥，你听说过‘愚公移山’吧？”
“在说书人愚公移山的故事里，愚公的子子孙孙无穷后代，而山不加增，所以愚公自以为无数年之后，便可以倾尽凡人之力搬山。”
“只是我们的敌人并不是山。”
“杀了一个道顺，来了一个道逆；杀了一个道逆，现在清浊又要来了。”
“这四十年以来城中老卒越来越少，越来越老，但九大仙门的修士却几乎无穷无尽，杀了还会再来...”
“哪怕万一能够斩了清浊那老东西，那么后来呢？”
“九大仙门的长老若死在凡人的手上，可就是会惊动仙门其他长老乃至是掌教了吧？”
“你想说什么？”乔木不解，也许是剑谪仙自觉死到临头，他也变得比平时还要话痨。
“面对这种还会不断长高的山，你问我有多少把握？”剑谪仙反问。
答案不言自明。
但不是任何问题都需要一个答案。
“该动身了。”乔木看了眼武库老人，后者旋即会意，与乔小明动身，带上那只妖猫无常，遁入了城外的风沙之中。
数十个女子石像迈开僵硬的脚步，一步步走入街巷，脚步声回荡在大街小巷，在空城中传开很远。
乔木站在城门楼上，目送着另外一个自己渐渐远去。
这座孤城终究只剩下一人一剑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余人声。
他们在等。
等清浊道人到来的一刻，那一刻无论成败，都是这座孤城四十年血泪的终点。
“剑谪仙，你似乎对仙门了解不浅？说说这九大仙门从何而来？”枯燥的等待中，乔木随意开口问道。
“九大仙门啊....清浊那老东西想要拉我皈依仙门，所以我从他口中道听途说了一些...”剑谪仙似乎是自知时日不多，此刻的他分外话痨：
“这九大仙门，自然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仙道自古皆有，仙门亦然。只是从前的仙门避世，不屑干预人间事。”
“当然，所谓的不屑干预人间事，只是他们不如今朝一般直接干政威压大炎。以前九州各地一样有异人引发的人灾，只是较少而已。”
“仙道修士斗法，殃及凡人城池村镇，魔道修士血祭平民炼制法宝...这都是自古以来都有的事。”
“只是后来听说天地大变，灵气衰落，也就有点不一样了。”
“以前仙道修士还自恃身份，不干预凡尘事。”剑谪仙揶揄道：
“但如今大环境都开始卷起来了，大家都在一个碗里吃饭，哪还顾及得了吃相？”
以前的仙道修士眼界高，真看不上凡人那点资源。
毕竟仙凡差距不小，仙道修士想要修行需要的灵气灵石资源自然是海量，凡人王朝是难以供给的。
但后来不同了。
“自‘青木仙人’炼制了香火神符开始，九大仙门也随后纷纷掌握，它们逐渐现世，立神位，设道观。”
“遵循古法修行的仙道修士自然敌不过用香火辅助修行的修士，现在九大仙门之中，香火修行已经是主流了。”
“不过即便有香火辅助，仙道修士的修为应该不如上古灵气充沛时的...”
“所以，不只是武道在变革，仙道也一样在变革，香火神符便是他们如今的法...”
“后起之秀淘汰前者，这才是时代应有之变化。”剑谪仙声音渐渐低沉。
他是武道上的前人，但在清浊道人的面前，又成了后来人。
只是不知道今日，是谁淘汰谁了。
....
一道虹光穿梭在云端，清浊道人手握一份传讯玉简，正隔空传讯。
“今日为了那剑谪仙的事，倒是耽搁了正事，错过了秦王列土封疆的大事....”
“地上仙国若成，我等也该就此隐于幕后，由那秦王来担人间气运...此事事关仙门根基，确实是功劳一件...”
可惜他不得不来。
剑谪仙是他关在百里大漠之中的，如今自然也要由他来处理后事。
思索间，他从云端俯冲而下，化为虹光。
落日熔金，残阳如血。
夕阳如同巨大的血块在天空之上凝结，半边天空都是暗淡的红色。
孤城残老们离开得很匆忙，有些房屋里还有未灭的炊烟袅袅，只是此时全城空旷，这缕缕炊烟看了反倒更显几分寂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乔木孤身一人坐在城门楼上，背后一把剑斜靠在古旧斑驳的墙面，他成了这座城最后的守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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