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罗双树
几许杀意从眸中闪过，雷恩脸上带笑：“你们那边伤亡大吗？”
“战损百分之三十，还好有阿芙乐尔号，我游弋在外围炮击......”
塔露拉大致描述了一下战斗过程，最初她趁着风雪无人机难以起飞的时机打了个埋伏，接着便依靠巡防舰的高机动性到处兜圈子，搅得敌人苦不堪言。
当发现十三师团有撤退的迹象，她又果断的追击，乌萨斯军毫无战意，又被狠狠撕下几团肉来。
“军队不像以往那么难对付了，居然还抓到了两三百个俘虏。”龙女脸上写满了疑惑。
“军队必胜的优越感已经被我们踩碎了，他们也是人，当面对一群弱小暴民的时候战意满满，当发现敌人比自己还要强的时候也会害怕。”雷恩两手一摊。
国战中的乌萨斯军并非无敌，卡西米尔、炎国都曾大量歼灭过他们，只是镇压的战斗从未败过，才滋生出‘无敌’的气势。
塔露拉凝思片刻，重重点头，一个中将，一个少将命丧此人之手，这营造出一种谈之色变的恐怖气氛。
但想到此处，她又头疼起来：“老师，那几百个俘虏怎么办啊。”
雷恩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看着塔露拉，示意她谈谈自己的想法。
“杀是肯定不能杀的，如果杀俘的名声传出去，以后军队会拼死抵抗，可养着又会大量消耗我们的补给，也是个不稳定因素。”
就算盾卫和北方支队前来汇合，现在整合运动就剩下三、四千人，莫非还要分出小半去看押俘虏，塔露拉的脸上露出狠辣之色，挣扎着建议道：
“把他们放了吧，无尽雪原会替我们解决问题。”
写作放归，读作弄死，雷恩听到后缓缓摇头。
“且不提这样做和处死他们没有区别，以后咱们抓到的俘虏会越来越多，一定要有个长期的政策。”
“但这无解。”
“不，有解。”雷恩微微一笑，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让整合运动少走弯路，古往今来，反抗暴政的战争都是慢慢吸收所谓官军。
“塔露拉你告诉我，军队的下层士兵辛苦吗？”
“过得很难，体罚是家常便饭，严酷的军法动不动就把人送进矿场......”塔露拉说到此处，眼睛一亮，“咦，对啊，这些人回去全家都得死，他们只能留在整合运动，除非把帝国政府给推翻！”
她整个人兴奋起来，几百名帝国士兵啊，他们既然敢投降，那就不是顽固分子，活下去的办法唯有战斗。
“你想到这已经很不错了。”雷恩鼓了鼓掌，见塔露拉骄傲的扬起脖子，又摇摇头。
“但是路线错了。”
呃。
刚才还因为智商而骄傲的塔露拉愣住，那呆头鹅的样子引得阿丽娜轻笑起来。
“哪里错了，寻找共同利益是一切的基础啊。”
“共同利益确实是基础，但并不牢固，要是有一天帝国下达特赦令，你说这些人还会和整合运动站在一起吗？”
塔露拉的表情彻底僵住，帝国依旧强大，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忠诚在于谁的利益给得更多。
雷恩见她这表情，也不急着揭露答案，循循诱导：“你得寻找双方的共同点，就如你作为堂堂公爵之女，为何会成立整合运动。”
“因为看不惯那条毒蛇的险恶！”
“不，是因为你也被科西切压迫，所以才选择反抗！”雷恩看着头顶满是弹痕的旗帜，语调沉重。
“有压迫的地方就有反抗，这和身份无关，和力量无关，你必须点燃他们的怒火，这样才有牢不可破的利益基础。”
塔露拉瞪大眼，将雷恩每个字都记在心底，迫不及待的等着答案。
“再给你上一堂课吧，维系这种利益基础的纽带——”
雷恩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了改变乌萨斯历史的两个字。
“叫做阶级。”
第二百二十二章 塔露拉自爆了！
清晨，破晓的阳光尚未升起，尼古拉号打开了所有探照灯，将面前空地照的犹如白昼。
数百名畏畏缩缩的俘虏聚在一起，一双双眼睛满是恐惧的看向四周的整合运动战士，他们赤手空拳，只穿着一身棉袄，瑟瑟发抖的等着命运审判。
有的人在害怕，有的人已经麻木，所谓荣誉、纪律早就一文不值，他们只是看不到未来，迫切的寻求着解脱。
帝国的军事法庭正磨刀霍霍，随着乌萨斯境内矿场越发不稳，原本的矿工们已不可信任，各个大佬正寻求新的劳动力。
年轻力壮的俘虏们正好是个补充，他们将会和家人一起去劳作到死，贵族官僚们再顺便接收家产，除了他们悲惨的死去，许多人会微笑着为‘生意’干杯。
左思右想，被暴民屠杀竟是最好的选择，那样还可以期待一下官僚们大发慈悲，至少将十分之一的抚恤金发到家人手上。
雷恩站在尼古拉号甲板上，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竟有些讽刺，就是这些人，之前悍不畏死的战斗了一整天，面对他和爱国者的突击奋力抵抗，让他用尽了所有的智谋、武力才勉强击溃。
而现在，这些帝国利刃的心气完全被打没了，求生本能褪去后，全都被绝望的未来吓得瑟瑟发抖。
“这些人你准备怎么办？”清冷的声音传来，霜星手扶栏杆，一点都不怕那冻掉皮肉的极寒。
她的眼神隐隐带着告诫，像是在警告雷恩要是敢提某些事就当场翻脸。
雷恩不是傻子，便把爱国者的事暂且放下，一个蟑螂精就够他头疼了，再招惹恼羞成怒的白兔子，就该跑路啦。
“在乌萨斯，死比或者更难，他们将会成为整合运动的利刃。”
“你要招降这些刽子手？！”霜星的语调尖锐起来。
“整合运动存在的意义就是整合乌萨斯所有人，非感染者如此，军队也是如此。”
霜星正想反驳，可想想那些悍勇的利沃夫人又闭上嘴巴，她之前何曾想过会和歧视自己的非感染者并肩作战。
有了第一，便会有第二。
循序渐进，让人的接受度高了许多，白兔子不再说话，见塔露拉从人群中走出，缓缓步上高台，她一时惊愕的扭过头。
“咦，怎么是塔露拉去讲？”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错觉，人家塔露拉才是整合运动领袖啊......
雷恩被问得有些无语，只好闷闷的答道：“我不善言谈，还是塔露拉更适合一点。”
你不善言谈？？？
霜星差点跌倒，利沃夫那阵演讲还清晰地映照在脑海里，那‘给你们自己一个机会’的怒吼绝对是经典。
她想痛斥灰烬的无耻，余光瞥到有个人走来，便立刻闭上嘴，顺便往旁边移开稍许。
凛冬来了，她浑身裹的跟木乃伊似的，吊在腰间的斧子也满是缺口。
“喂，医生叫你休息几天，跑到这来不怕感冒吗？”雷恩张口就骂，却看这个欺师灭祖的熊孩子居然不理他。
“我只想看看塔露拉搞什么鬼，彼此都有血海深仇的人凭什么在一面旗帜下战斗。”
凛冬径直来到船舷，愣愣望着下面的场景，只见塔露拉正保持着沉默，俘虏们已躁动起来，搞不懂这个传说中的通缉犯想做什么。
“诸位。”塔露拉开口了，她足以决定所有人生死，乱糟糟的声音瞬间停下。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塔露拉，整合运动的领导人，以及科西切公爵之女。”
话音落下，场面一时寂静，别说是俘虏，就算是整合运动的战士们也全都呆住，他们的旗帜塔露拉上来就自爆了。
科西切公爵之女......
短暂的寂静之后，像是无数只苍蝇扇动翅膀，嗡嗡声连成一片。
那身与整合运动格格不入的军装被这句话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士兵们在暗自兴奋，以为这位‘贵人’准备带领整合运动投诚，而战士们则窃窃私语，各小队长正在弹压。
一切都被塔露拉看在眼中，她不为所动，用坚定的声音回答着质问。
“没错，我的身份足以过上优越的生活，能够让你们这些士兵去送死，能够享用他们用性命开采出来的源石！”
“但诸位，我如今就站在这里，用自己的命去对抗不可一世的帝国！”
话音落下，那些窃窃私语声已彻底安静下来。
公爵之女，那是听都没听说过的大人物，与他们完全两个世界的存在。
这便是主动坦白的好处了，要是被别人戳破，整合运动会以为她另有目的，可现在一个‘贵人’放弃优渥的生活，与他们这些肮脏的蝼蚁挣扎求生，不正让人感动么？
塔露拉没觉得自己多了不起，语调依旧平缓：“有人曾告诉我，乌萨斯人渴望被强权统治，你们是迷茫的，是渺小的，是愚昧的，没有强者引领只是一群驮兽，天生就该被压榨。”
话到此处，她的声音骤然拔高，像是在迎着风雪怒吼。
“不，没有人天生该被统治，也没有人该被压榨，你们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所谓高位者眼里的数字！”
“所以我站在了此处，与你们并肩战斗，你们能理解我为何这样去做吗？”
无人回答，但那些俘虏已经彻底呆住，整合运动的首领居然是高位贵族，他们这群炮灰算个屁啊，可为什么一个贵族千金要来当叛逆？
“因为我们都有一个相同点。”塔露拉的声音骤然放平，探出食指：
“你是乌萨斯帝国的军人，你是利沃夫的镇民，你是雪原游荡的感染者，你是被移动城市驱逐。”
她一个个指过，在场众人才发现彼此来源多么庞杂，看着塔露拉将食指指向自己。
“而我是一位公爵的继承人，但抛开这些复杂的身份，我们都是被这片大地压迫到喘不过气的人，无论过去如何，我们都是被压迫的阶级。”
阶级便是人群的共同体，下面的人不能完全明白，却从塔露拉的话中寻找到了共同点。
苦难永在，高高在上的公爵继承人会被压迫，士兵会被压迫，更别说下水道老鼠似的感染者。
“苦难与身份无关，区别只在于我们承受苦难后，是去反抗，还是将这苦难转嫁给别人。整合运动的意义正是如此，如果一个感染者去欺压弱者，那么他就是敌人，如果一个贵族、一位将军选择抗争，那便是我们的朋友！”
塔露拉像是得到了升华，悟出整合运动的存在意义，是为一个群体去谋求幸福，而非为某种身份抗争。
“诸位，一个觉醒的机会就摆在你们面前，认清楚谁是你们的同胞，谁又是你们的死敌，整合运动的大门不会强迫任何人，未来的路由你们自己去抉择！”
言罢，塔露拉果断的转身，昂首挺胸步下高台，她步履轻盈，如释重负，终于把心中藏着的秘密吐了出来，再无一丝彷徨。
她不再为自己的身份而羞耻，正如雷恩所说，阶级是可以根据理想而改变的，此刻，她终于和战士们融为一体。
守在四周的卫兵也一起离去，几辆雪地车被开到旁边，只留下一群手足无措的俘虏。
正如塔露拉所说，整合运动不会强迫任何人，只是讲清道理，把道路摆在人们的面前。
随着时间流逝，有的人已忍不住爬上雪地车，发现里面满载补给，又有人蹑手蹑脚的跑到远处侦查，发现真的没有人看守。
换而言之，他们自由了。
“在整合运动没有改变主意之前赶紧走。”
“可回去又怎么办？被丢进矿场做苦工吗？”
“我们可以说是突围出来的。”
人群在躁动，交头接耳的声音不断，正在此时，有一个强壮的中尉缓缓向前，走到高台下席地而坐。
战友们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忍不住吼道：“马克西姆，你疯了吗？选择当叛逆？”
“不，我只是选择了反抗。”这个从利沃夫逃出来的中尉皱着眉，国字脸上写满了认真。
“我受够了长官们的压榨，也不想再当炮灰，塔露拉说的没错，无论在军中多么小心，打仗多么卖力，我们都是那群酒囊饭袋眼中捞取军功的资本！”
“可那样可以活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士官吼道。
“没错，我们能够像狗一样活着，就像你伊万，上次顶撞大队长被挂到树上，当众用鞭子抽了五十下......”
“你给我闭嘴！”被揭开伤疤的士官红着眼，像是要上来拼命。
“抱歉，我无意戳你伤疤，只是你们——”中尉一个个的看去，声音冷冽。
“你们受过多少苦？军饷又被克扣了多少？每年大队多管闲事的人下场如何都忘了吗！？那些严酷的军律又能怎么样，现在我只想做一个人去死！”
咆哮落下，竟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吃过苦，没挨过鞭子简直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军队混过，如马克西姆这种好军官简直凤毛麟角。
乌萨斯的压迫是全方位的，人人谈之色变的军队更为恐怖，非战斗减员就是为此而存在。
以往他们不懂，只是将这些愤怒释放到平民身上，平民再把军队施加的苦难释放到感染者身上，一层一层往下压。但现在他们懂了，原来自己和那些暴民没什么区别。
“我也不走了，不就说了句伙食太差，居然被打了个半死。”
“我也是，吗的，回去也只能去死兵营，还不如拼出一条活路。”
“还有我，老子费尽心思参军不是去当狗的！”
人群沸腾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往马克西姆身边凑，回去当狗，留下当人，选择并不困难，随着留下的人越来越少，一直趴在船顶栏杆上的雷恩终于笑了。
从今日起，整合运动终于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这股烈火——
再难扑灭！
第二百二十三章 凌乱的爱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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