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兔
爱丽丝再次轻叹一声，她转过视线看向站在与安娜对应着的另一侧的陈默：“老师，我现在的选择……真的是正确的吗？”
“正确与错误又有什么关系？”陈默摇头反问了一句：“正确也罢，不正确也罢，这都不是重点。”
“不是重点吗？那什么才是重点？”
“您争王也好，不争王也好，终究会有人坐上贝尔泽古王国的王位，同样的道理，您造势也好，不造势也好，终究会有一位需要名声与名誉的新王利用各种手段来为自己造势。”陈默说话时眼中闪烁着令爱丽丝感到有些陌生的目光：“区别只在于，您争王成功，就拥有了自由主宰自己人生的权利，而您如今以讨伐魔王軍来收复红魔族，并且为自己造势，总好过其他有损于民众的低劣手段，这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加减问题罢了。”
“加减……？”
“利害相较，以多减少，王者之道就是平衡之道，也是取舍之道。”
取……
舍……
爱丽丝有些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讨伐魔王軍，自己确实是能够取得王族的威望，但却牺牲了护卫军队里那些忠诚军士们的生命。
“殿下，是后悔了吗？”
陈默轻飘飘的话音从身旁传来。
“无论您争王与否，最终都会有人踏上这条道路，也无论您造势与否，最终都会有人为了造势而牺牲无辜之人的生命，这就好比一朵盛开在春日的鲜花，无论您摘不摘下它，最终它都一定会被某个慕香而来之人摘下。”
“既然如此……那这一切又究竟有什么意义？”
“意义在于您摘下了这朵鲜花，嗅到花香的就是您，并且您也可以将花粉传授出去，让来年的春天遍地都开满花海。”
陈默说完，微笑着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是您的话，我相信您一定会这样做的。”
……
正午时分。
外观庞大而宏伟的防守基地，洁白外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两人一队的魔物巡逻兵不断在基地内外进出，虽然名义上它们是来进攻红魔族的，但面对那种人均大魔法师的麻烦族群，它们更多的时间是在戒备红魔族可能会发起的反击。
轰隆、轰隆……
临近正午时，一阵轻微的地层摇晃从脚下传来。
前锋探子在基地眺望台上遥遥望了一眼，结果立刻就被吓得差点从眺望台上摔了下来。
“敌、敌敌袭！”
一条黄土长龙，仿佛拥有生命般在远处的地平线上翻滚。
“有敌袭！”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悠长的警报笛声在基地上空鸣响。
紧接在笛声后面的，是绚烂星火般划过半空的魔法爆弹。
五颜六色的魔力光辉拖曳出长条状曳尾，眨眼间就横跨上百米距离，轰隆炸响着撞击到了基地外墙上。
剧烈的爆炸声中，整个基地都在轻微晃动，直至此刻魔王軍的魔族们才终于反应过来，各种战斗成员在基地内汇聚成有条理的军队，然后一声号角吹响，后方巫妖集体挥动法杖，同样向着远处的人类大军还以魔弹攻击。
“Film、silaveda——！！”
暗紫色的魔力波无声吞没了沿途空气，倏然而至落入军队当中。
下一刻，一声响彻荒原的轰鸣伴随着大量烟尘升起，在军队内瞬间绽开了血肉四溅的暗紫光辉！
这一记魔弹彻底拉开了战斗的序幕，后方将领一挥利剑，上千人的重甲骑兵迅速分割成十数个独立阵列，每个阵列又各自组成V字前锋阵型，然后在将领的高呵声中，骑兵们纷纷低俯下身体，将容易受到攻击的前胸与腹部贴靠在同样包裹着银亮重甲的战马背后，随即他们双腿紧紧一夹，战马立刻像是离弦之箭般飞射向远处的魔王軍基地。
轰轰、轰轰、轰轰……
本应该清脆的马蹄声，因为背负着数百斤的重甲与骑士，此刻听起来倒像是战鼓的鼓点一般，沉闷且急促。
而乘骑于马背上的骑士们则是一言不发，全包裹式的精钢头盔面罩之下，露出的眼神里除了杀意之外便再无他物。
短短几十秒过后，战马疾驰至魔王軍基地跟前，直到此刻所有骑士们才终于发现这座基地究竟有多么的庞大与宏伟。
往上看，基地顶端几乎能遮住半片天空，左右两边更是蔓延遍布了整个荒原，基地的外墙砖石紧实而密集，很显然这并不是徒有外表的渣土工程，而是一座真正意义上坚不可摧的军事要塞！
“工兵队听命！”
短暂的惊讶之后，骑士工兵小队中的领队目光微沉，向身边的骑兵们下达了命令：“集中一点，上攻城锤，冲锋！”
下达完命令，他率先举起骑兵长枪，枪尖斜指向天际，随即双腿便用力夹紧胯下战马发起了冲锋。
紧跟在他身后，整个工兵小队都义无反顾冲了上去，V字形的阵列完全没有因为高耸伫立的基地城墙而紊乱分毫，同一时间，其他十数个骑兵小队也纷纷朝他们身后汇聚而来。
冲锋！
全力的冲锋！
要为后方军队凿开这座要塞的大门！
由附魔秘银打造而成的攻城重锤，在战马冲锋与骑士们全力贯击的力量之下狠狠撞向城门，一轮又一轮，要塞的城门逐渐开始松动、摇晃起来。
终于在又一次的撞击之后，厚重城门轰然倒下，露出了门后早已集结成军的无数凶残魔物。
食人魔、巨型哥布林、暗影族、邪恶沼泽泥人、骷髅魔、恶魔族……
基地要塞内的上空，骸骨魔龙垂下幽蓝魂火摇曳的巨颅，不计其数的巫妖吟唱着邪恶诅咒与魔法的音节，大片魔法阵在它们的操控之下旋转着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带来死亡的光芒！
骑士们的目光与要塞内无数蓄势待发的魔物们彼此交错，这一刻，就连时间都仿佛陷入了停滞。
下一刻，双方都不约而同爆发出了悍不畏死的怒吼与咆哮声。
大地在摇晃！
因为无数兵马的踩踏而摇晃！
一头骸骨魔龙挥翼飞起，站在基地城墙上方肆意喷吐着苍炎，凡是沾染到了这种苍炎的人类骑士，几个呼吸间就会化作一具皮包骨头的枯尸倒在地上，无论再厚的铠甲都没办法阻止苍炎的侵袭。
“全体，散开——！”
察觉到了这种苍炎的可怕，处在骸骨魔龙吐息范围内的一个骑兵小队长立刻向周围的骑兵发出命令，但他却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转身命令其他人散开的同时，又一轮吐息已然降临到了自己身后。
阴冷、冰寒……
骑兵小队长浑身猛然打了个哆嗦，潜意识里察觉到危险的他乍一回头，映入视线的只剩下仿佛无穷无尽般的苍蓝怒炎。
“喂，别分神！”
就在骑兵小队长浑身僵硬脑海陷入空白的时候，一道裹挟着狂风的身影猛然从他身旁窜过，途经他前面时还顺手夺过了他的骑士长枪，然后枪尖狠狠贯向已经逼近到眼前的骸龙吐息。
不可能的吧……
骑兵小队长目睹过这种苍炎的厉害，他可以确信物理攻击是没办法抵抗住骸龙吐息的，然而就在他的注视之下，那道人影仅仅只是简简单单的向前一挥长枪，枪尖所指之处，火焰竟像是海浪般被劈分成两半，然后又四散成毫无威力的火星，轻飘飘的消弭在了半空！
紧接着还没等骑兵小队长来得及吃惊，那道人影脚底狠狠一踏，大地轰然龟裂塌陷，他就像是流星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猛冲向基地城墙上双翼张开的骸骨魔龙。
庞大的骸龙、
以及……那道渺小的人影。
骑士长枪在半空闪耀着银白光芒！
就像是无尽黑暗的夜空当中骤然亮起的一点璀璨星光。
下一刻，骸骨魔龙的咆哮声震彻天际，它眼眶中的幽蓝魂火像是在垂死挣扎般，最后摇晃两下便彻底陷入了黑暗，庞大身躯也随之坠下城墙。
陈默手腕轻轻一用力，将骑士长枪从骸龙颅骨中拔出，扔回给还在傻傻发愣的骑兵小队长。
“喂，你！”
“……啊、呃……我，我叫迪卡，请叫我迪卡就好了，大人！”
骑兵小队长这时也认出了陈默的身份，他手忙脚乱接过长枪，并且努力站直身体喊道。
陈默了然的点了点头，语气淡淡道：“那好，迪卡，你替我传令下去，全体前锋尽量活捉这些魔族，能留口气就别弄死了。”
“是！……呃？活捉？”迪卡本来信誓旦旦的准备答应，但他随即反应过来，表情有些怪异道：“大人，活捉是否有些……”
“怎么，是办不到吗？”
“也不是办不到，只不过……可能会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能办到的话，那就去办。”陈默目光冰冷扫向眼前庞大的要塞建筑：“我要把这群低贱小畜生的灵魂活抽出来，放进炼狱之火里灼烤……它们的灵魂归我了。”
第六十二章 俄狄浦斯王终章、漩涡的尽头（上）
时间从正午时分过度到傍晚，天际由远及近铺满赤红霞辉，不过却并不是来源于夕阳的光亮，而是从地面升起的直达天际的火焰。
火焰之下，原本宏伟敦厚的基地堡垒，此刻只剩下一片黝黑焦枯的断壁残垣，废墟当中随处可见躯体残缺的魔族与人类尸骸，他们大部分都是一副缺胳膊少腿的样子，横七竖八躺倒在地上，偶尔还可以遇到那种缺失了半边或者大半边身子、即使残余的小部分身躯也被轰成焦炭一样的、死得特别惨的焦尸，每当遇到这种幸运儿的时候，陈默就会暂时停下脚步，专门指着让爱丽丝往焦尸的方向看去。
就比如此时此刻，他又指着一处断壁下面，半边身子都没了的一具骑士尸骸，嘴里语气风凉的说道：“殿下您看这边，他应该是遇到了巨魔族，这种伤势就是被强有力的钝器袭击才会造成的情况，半边身子都被轰成稀巴烂了……啧啧，你说他一个好端端的人类跟天生力大无穷的巨魔正面硬拼干什么，这不是茅屎坑里点灯笼，找死呢么？”
爱丽丝站在陈默身边没有说话，她一身光鲜亮丽的红龙裙甲在周围废墟升腾的火光笼罩之下更显得夺人眼目，深赤斗篷张狂翻飞之际，浮刻于裙甲表面的红龙栩栩如生得仿佛随时都会昂首咆哮着冲上云霄一般。
就在爱丽丝默然之时，陈默动作不停的走到残尸旁边，随意用脚踢了踢头盔，看到翎羽标志后瞬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哟？还是个小队长呢这？战场上面还这么天真，能当上小队长也是奇怪嘿！”
“……老师！”
爱丽丝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她目光复杂的看着被陈默随意踢开的头盔，浅粉色的下唇已经被咬出了一道明显齿痕。
“他……好歹也是为国……不，是为我而捐躯……你是不是……”
“怎么，觉得我说话不好听？”陈默抬起头，斜瞥着看了爱丽丝一眼：“殿下，作为一个战士，他天真所以就在战场上丧了命，而作为一个国王，您天真又将会付出怎样的恶果呢？”
“我知道你是好意在教我东西，但也请……”爱丽丝面露不忍的闭上了眼睛，但哪怕闭上眼睛之后，她的脑海里也依然在不断盘旋着这些士兵们惨死曝尸的场景。
死人，她见过很多。
甚至在陈默的教导之下，她还是个幼童的时候就已经对杀戮这种行为并不陌生了。
但她可以面不改色一夜之间杀光大王子起兵谋反的上万叛军，却没办法睁开眼睛正面去目睹这些为了自己的利益、自己的名誉而舍命奋战，结果落得个死无全尸下场的忠诚士兵们。
“所以我才说，您仍然还很天真啊，殿下。”
陈默脚下一勾一带，地上那个沾满血迹的破损头盔就落到了他的手里，不过他拿这个头盔也没什么用，随手就扔给了后面跟随着爱丽丝的一众内官和统计官们，并且开口朝他们吩咐道：“记下去，小队长级别的将领，光荣牺牲记一等功勋，家属可以领取一千五百万的安抚费，要税后的，别把这笔钱给贪墨了，懂吗？”
“是，是……”
统计官双手捧着头盔，额头上汗水涔涔。
身处在一大群军爷的军阵当中，手里还捧着他们战友的遗物，那些如狼似虎般煞气四溢的目光，简直就像是要将他骨头都压扁一般，又哪里能让他升起什么别样的小心思来？
陈默安排抚恤金的声音落在爱丽丝耳中，却只让她勉强牵了牵嘴角，露出一抹悲伤无力的笑容。
“安付费给得再多，人也已经死掉了……死掉的人没办法再活过来，可能某个母亲就在今天永远地失去了她的孩子，某个妻子、某个女儿也在今天永远地失去了她们的丈夫和父亲，这是给再多艾莉丝都无可挽回的事情，而且……全部都是因为我，才会让他们……”
爱丽丝说到最后已经没办法再接着讲下去了，但陈默对此却只是面无表情吐出了几个冰冷的字眼：“那是他们天命如此。”
“天命……如此？”爱丽丝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默，仿佛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一般。
但陈默却依然还是一脸毫无波澜的平静表情。
“没有错，天命如此。”他语气冰凉道：“在您的麾下冲锋陷阵，这就是他们的天命，接下来只要尽人事即可。”
尽人事……
爱丽丝表情有些恍惚。
可是，一千五百万艾莉丝……就算是尽人事了吗？
一条鲜活的生命，一千五百万艾莉丝，生命的价值竟然如此便宜么？
爱丽丝不知道，她只是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
生命应该是无价的，难以用价值去衡量……就算真的衡量了，也不该仅仅只值一千五百万艾莉丝！
开玩笑，这点钱连她半年的零花钱都不到！
陈默却没有管爱丽丝能接受还是不能接受，他已经把话说尽了，也说透了，至于爱丽丝想不想得明白、想不想得通那就不是他能够左右与干涉的了。
继续往废墟里面走，遇到的尸骸数量也变得越来越多，陈默通通都交给统计官们去核对统计，他只负责带着爱丽丝不断深入废墟。
终于，在冒着浓浓硝烟与暗红火光的基地废墟深处，他找到了一路以来的目标。
那是一个只剩下小半部分上肢躯干与完整头颅的女性化人型生物……嗯，之所以会这样描述，是因为他并非真的就像外貌展现出来的那样属于人类，而是彻彻底底的魔族。
准确来说应该叫他【合成兽】，魔王軍干部之一，合成兽西维亚。
“你们这些肮脏可恶的……”
看见陈默领着包括爱丽丝以及一众内官、统计官、军队将领在内的大群人马踏着基地废墟走到自己面前时，西维亚努力仰起脖子，嘴里不干不净的就想骂些什么，可惜他妄想一逞口舌之快的意图却并没能顺利达成，因为他才刚张开嘴巴，一块还残留着些许魔弹高温的砖头就塞到了他嘴里。
粗暴的、蛮横的，大力捅到了他的嗓子眼。
“——唔？！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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