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律
散发着刺鼻味道的下水道中，粗沉的钢筋被焊成了两个巨大牢笼，二十多个瑟缩的身影被关押其中，在黑暗中只能看到小小的一团。
这些人中，有年幼的男孩、有稚嫩的少女、有单薄的女子。他们衣着破烂、身姿消瘦，病弱不堪——有的因为生病，只能瘫倒在地上。有的因为遭受殴打，浑身布满了伤痕。有的因饥饿发狂，将自己的手臂咬得血肉淋漓。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在荧光棒的微光反射下，他们的眼瞳，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明亮。
“……”
夜半捂着嘴巴，被面前的一切所震撼。她用力地攥住纪洛的手掌，纪洛温柔而坚定的回握着她。
“这两个牢笼，一个关押的是正常人，一个关押的是感染者。正常人可以销往上城区，感染者则只在下城区流通。”
九手里拿着一个账本，要递给纪洛看，却被纪洛摆手拒绝，示意全权交由她来处理。
“不过，上城区的权贵富人，买的好像都是年幼的男孩或者女孩。稍大一些的，哪怕是正常人，也只能在下城区消化。”
第100章：黑暗中的烈火
“下城区，也有买人的地方？”
夜半可以忍受杀戮和掠夺，但她实在无法接受，眼前这种把人当牲口的场面。
——这太过残忍，太过丧心病狂。
九听到她的疑问，沉默了半晌，将账本翻到了某一页，给夜半看了一眼。
在下城区，除了红灯区，还有哪个地方，会需要购买年轻男女呢？
“……”
夜半咬着嘴唇，脸上露出悲哀中带着讥讽的表情，她转头看着纪洛，眼瞳中闪着泪光。
“纪洛，他们哪怕将人杀了，也好过如此折磨啊！”
“没事的，会没事的……”
纪洛将夜半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得背脊，他转过头，目光看着活得宛如牲畜的少年少女们，笑着咬紧了牙关。
“人，应当为人。人，也必须为人。九，放手做吧，我会支持你。”
“荆南帮，我一个都不会留下。”
九将账本放进兜里，从腰间拔出长刀，将牢笼的铁锁砍开。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脚步声传来，纪洛马上挡在夜半身前，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太过紧张。
“应该是咱们的人。”
九的判断并没有失误，随后从黑暗中突入的人，果然是执行救人的第一小组。
十一是这一组的领队，据她的判断，荆南帮的人应该已经全部消灭。
“另外，还有一处……专门关押感染者的地方。”
娇小的佩洛女孩，这个时候说话有些吞吞吐吐，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九转头和纪洛对视了一眼，同时决定不让夜半过去。
“夜半，你在这里救治这些人吧，我和九走一趟。”
“好……”
夜半这时候已经稳住了心神，她从来不是一个脆弱的女孩，只是她被纪洛教导出的正义感，让她无法接受这种恶行。
“纪洛，你小心一点。”
“放心，我最会苟命了~”
纪洛冲着夜半眨了眨眼睛，随后跟着九走了出去。悠长的通道中毫无照明，但两人却丝毫不受影响。
“纪洛，你已经猜出来了，那地方是干什么的？”
“呵~还能干什么，比刚刚更残忍的景象，也只有屠宰场了吧。”
纪洛偶然间听说过，有人会特意将感染者，关押到高浓度的源石区域，加重他们的矿石病，催生其体内的源石。
用黑话讲这叫做‘养殖’，等到感染者的病情到达末期，他们会把人杀了，把尸体中的源石挖出来，再卖给专门的提纯机构。
最后——就变成了至纯源石。
“你既然知道了，那就别去看了。”
“不，还是看看吧，免得我心软。”
纪洛表情上看起来风轻云淡，但是他放下的手都在颤抖，炽烈而刚直的圣焰，正在他血液中奔流，让他有种烧尽一切的欲望。
但是，纪洛忍住了。
哪怕是——看到了‘屠宰场’内的情形。
“呕……”
九刑侦多年，在无数场惨烈的战斗中活了下来。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对死人毫无触动，但是看着眼前鲜血和罪恶的场景，她无法抑制地吐了出来。
——如果人间真的有地狱，那么一定就是这里，就是这般模样。
“……”
纪洛抿着嘴唇，用力地摇了摇头，随后无法控制的笑了起来。
“九，请原谅我的天真和愚昧，龙门……从来都和乌萨斯一般无二，从来都是！”
“纪洛，不要焚毁这里，我要将陈带过来，让她看一看，她所守护的龙门，到底是什么模样。”
九擦了擦嘴巴，露出了快意而癫狂的笑容，她在陈、在笑魏彦吾、也在笑她自己。
——他们这些人，嘴上说是守护了龙门，但到底守护了什么？
“好，那就让她来看看吧，她的天真……该结束了。”
纪洛转身走了出去，他在黑暗中走了好远，最终在某个节点，他捂住嘴巴，蹲在了地上。
纪洛的胃，排山倒海般的悸动着，他将今天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吐得面孔狰狞，满脸泪水。
“这世界，真塌妈的脏！乌萨斯肮脏腐败，龙门也是臭不可闻！”
纪洛放肆地笑出了声，他以为自己逃离乌萨斯，就能在龙门获得安宁，但他所看到的世界，却是如此的癫狂。
如果是他错了，为什么人们在呼唤正义。如果是他对了，为什么人间却不容他慈悲。
·“因为你的弱小，因为……你的彷徨。”
若有若无的低语，忽然在纪洛耳边响起，纪洛陡然间咬紧牙关，用力撕开了包裹右手的绷带。
这一刻，祸星的星核，正亮起瑰丽的辉光，那宛如宝石的内部，流动着仿若浩瀚星空般的景色，无数星辰在其中燃烧着各自的光彩，宇宙诞生时的初光，于此间熠熠生辉！
“祸星，你·休·想！”
纪洛完全没有想到，星核的侵蚀回来的如此突然和迅猛。因为刚刚的景象，他的心神太过动摇，甚至圣焰都因为他的自我质疑而黯淡。
【祸星侵蚀】7.8%
【祸星侵蚀】7.9%
……
【祸星侵蚀】8.5%
“你给我——适可而止！”
纪洛将全部的圣焰聚集在右手，全力释放出自己的权能，终于遏制住了祸星的侵蚀，将最后的数字，停在了9.0%。
“……”
当一切结束，纪洛满头大汗的瘫在地上，他转过头，目光看着遥远而空洞的黑暗，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僵硬而冰冷。
“这人间，若无正义，我便是正义。这人间，若无黎明，我便杀出黎明——”
纪洛并没有慷慨激昂的立誓，他只是低声呢喃着自己的信念，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随后，纪洛开始缓慢向前，他捂着自己的胃，初始走的很慢，但是几步之后，他就放下了手，并将脚步变得沉稳。
又过了一会儿，他露出笑容，浑身都放松下来，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穿过了深邃的黑暗，见到了正在救助孩童的夜半。
“呦~夜半，你这绑绷带的手法可以啊，比我还厉害。”
“那当然，我可是偷偷练过的~”
夜半已然没有了之前的沮丧，她转头看着纪洛，笑容灿烂得眯起了眼睛，美得仿佛阳光下波涌的麦浪。
“真好，真的……很好。”
第101章：她已不再是月光
那一个夜晚，那一场悲剧，地面之下发生的事情，终究没有暴露在阳光之下，但面见过地狱的人，却再也无法回头了……
龙门近卫局的宿舍中，陈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汗水打湿了她的睡衣，少女剧烈的喘息着，手掌止不住的颤抖着。
“哈啊……哈…”
陈用手捂着眼睛和额头，胃部再一次开始翻江倒海，她趴在床沿，将垃圾桶拉过来，一阵干呕，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唔…呜呜呜…啊啊…”
少女蜷缩起身体，用被子蒙着头，在黑暗中低声啜泣着。
从一周前，她被九带到城市的排水系统，见到了某处人间地狱开始，她就重复着无止境的噩梦，身体仿佛应激般不断呕吐。
她……并不是被那血腥残酷的画面吓到了，而是因为她一直以来恪守的信念破碎，十多年来构筑的人生观化为了齑粉。
那种场面，仿佛在否定着她的一切——她过往的坚持、过往的努力、过往的骄傲，都像是白纸上的涂鸦一般可笑。
她作为龙门的守护者，到底是在守护着什么？她曾极尽想象的各种罪恶，却不曾达到某些人罪行的万分之一。
“所以……我天真的如此可笑是吗？”
陈听到手机的闹铃声，从被窝里爬起，像幽灵一般完成了洗漱。
随后，她坐在桌子前，喝了一碗粥，强撑着吃了点水果，便起身去换了制服。
一周前的那次烧烤，是陈最后一次吃肉，但也都在深夜的时候吐光了。
之后的时日，她几乎无法正常进食，只能喝些没有味道的粥，吃点带些甜味的水果。
即便是超级泰拉人的身体，陈也有些撑不住了，她脸色苍白，嘴唇仿佛失去了血色。
“吃点药吧。”
陈翻找出维生素和营养剂，就着开水喝了下去，随后就出了家门。
小区门口，老保安像往常一样，笑着和陈打招呼，但陈却已经笑不出来了，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车速慢腾腾的快不起来，偶尔陈还会莫名其妙的出神，几次差点撞到前车……
走进近卫局，不断有人打招呼，陈甚至没办法正常地问好，她像木偶一样点着头，让以为她还在生气的下属，更加紧张不安。
“肠粉龙！你到底怎么了，这几天摆着死人脸，谁惹你了？”
诗怀雅实在是受不了了，她冲进陈的办公室，试图和她把事情吵清楚。但陈回答的一声‘没有’，让叉烧猫整个人都愣住了。
因为……那实在太过沙哑和枯槁，仿佛是将死之人的声线。
“陈，你失恋了？那个纪洛甩了你？！我就知道这人三心二意，一准就不是好人！”
诗怀雅特意确认过，陈最近接手的案子就没有棘手的。能让她这般形神溃散的模样，一定是感情上遭遇了重大打击！
“陈，你等着，我现在就把纪洛抓过来，替你好好收拾收拾这个负心汉！”
“诗怀雅！你在说什么，你想干什么？！”
陈说这两句话，都咳嗽了一声，她将身体靠在椅子里，像哮喘一样艰难呼吸着。
“不是因为纪洛，而是因为别的……很恐怖的事情。”
“啊？什么恐怖的事情？”
诗怀雅看陈不像撒谎的样子，心理就更加好奇了，但还没等她套陈的话，两人的电话就同时响了。
——有紧急任务！
诗怀雅二话不说，一边接通电话，一边往推门往外走。
她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但是陈的动作简直离谱，快得甚至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用上了源石技艺。
诗怀雅才刚带着自己的队员坐上车，就听到了一声发动机的轰鸣——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陈直接把油门踩到了底，跟离地飞行一样，撞烂了车库的拦车杆，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肠粉龙是脑子坏掉了？还是因为升职，高兴傻了？”
诗怀雅有点怀疑陈是不是有点中邪了，她发动汽车，向着案发地点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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