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道安
事实上，霍腾是计算过的。
明登小镇往北其实只是纺锤形的卡塞尔伯国的北边小角，虽然比奥斯特原先的采邑要大得多，可比起霍腾能够从卡塞尔伯国内获得的人口与土地，这不过是九牛一毛。
更黑心的是，这个地方是霍腾捏住的卡塞尔贵族的睾丸。他特别需要卡塞尔的人口，可也需要一个缓冲器让人口不要迅速爆炸，导致饥荒。所以拿捏这些贵族，只要控制下这里的难民流动即可。镇压这一地区的稳定，不能让霍腾自己动手，会影响个人形象。
并且，奥斯特子爵也要把自己的全部钱财都扑到这个河谷中，一边与野兽人大战，一边抚育难民，给霍腾筛选更优秀的人口。
这些事当然不能明说，但霍腾在心思里旋转着只有自己清楚的大小周天。
此时，被忽悠得团团转的卡塞尔贵族们还在感激霍腾的无私奉献，还没想明白个中关节的莫里斯修士对霍腾的评价再上一层，得知霍腾即将作为卡塞尔伯国守护者，难民们激动难耐，纷纷哭泣感激上帝的恩赐。
在这一刻，卡塞尔伯国苦难的阴影终于要过去。
在一重重光环的加持下，伟大的哥廷根英雄、卡塞尔守护者，击败北方巨熊的男人，霍腾·博文登，在心里面琢磨的，竟然是如何把野兽人大军祸水东引，勾引到图林根公国，给疯婆子斯瓦尼希尔德加点麻烦。
但是在此之前，还要和野兽人大战一场，至少把英雄的光环涂抹住，别露馅。
第二百零三章 赚了！
迈森的埃卡德纳家族，就和帕德博恩的瓦尔一样，都是没有姓氏，由创始人的名字加上后缀表示归属的家族。在如今的帝国，有姓氏的贵族可能比没姓氏的贵族还要少。姓氏普及还处于初级阶段。
埃卡德纳家族创建于埃卡德一世，他的统治重心一开始在图林根公国的梅泽堡，获取东侧的迈森藩侯国后，就搬家到了迈森城。
今日，因丈夫长期重伤卧床而掌握权力的夫人，45岁的斯瓦尼希尔德·比隆，召开了家庭会议。
她有七个儿女，大女儿嫁给了北边的北方藩侯国主，首府就在勃兰登堡；后面四个都是儿子，老二老三是顺位嫡系继承人，老四、老五则放弃继承权，都在教会之中努力攀爬；老六和老七是中年得女，六姑娘准备嫁给迈森藩侯国下属的卢萨蒂亚伯爵迪特里希，七姑娘还未成年（未来会嫁给波兰国王）。
这样庞大的家族与儿女，让斯瓦尼希尔德非常自豪。同时，她也十分痛恨西边的邻居，哥廷根伯爵霍腾。
就是这个不要脸的小坏蛋，耍诈使奸计偷袭击败了哥哥伯纳德不说，还掳走了侄女，夜莺一般美丽和动听的歌蒂斯迪乌。不止如此，在他与侄女的婚姻中，更容留第三者从中插足。
无论从各个角度来看，斯瓦尼希尔德都对霍腾极为不满。
在这种不满的驱使下，疯婆子今天希望儿子们讨论一下，如何起兵去痛打不守规矩的霍腾。
第一顺位继承人，老二海尔曼就苦着脸恳求：“妈妈，我们能不能稍作暂缓？现在是寒冷冬日，隔壁正在闹野兽人灾，霍腾与他的骑士们正在援助卡塞尔伯国。我们此时发难，不但图林根与迈森的贵族们不答应不接受，也对我们家的名望造成巨大打击啊。”
从地图位置上看，从卡塞尔、哥廷根，向东穿越图林根公国、迈森藩侯国，形成一条横向切割开德意志诸侯们的横向带。这既是战略优势，也是极大劣势。被四面包围的图林根与迈森多次被合围暴打。
用不雅一些的比喻，如果德意志地图像个竖起的屁股，图林根就好像德意志的菊花，而迈森藩侯国仿佛是个准备爆菊花的丁丁。
哥廷根就是德意志的阑尾，主要负责没啥用。
老四、老五已经放弃继承权加入教会，他们的顾虑则有所不同：“我们的二叔冈瑟林现在还在波兰公国做客。听闻父亲重病，他一直在尝试游说波兰大公与我们这边的贵族，反叛抢夺大位，不可不防。”
儿女们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得出的结论就是不能打。至少不可以现在开打。
简而言之，如今的迈森与图林根，早已不复埃卡德年轻时的强盛。内有二叔这样的内鬼虎视眈眈，外有南北东西的邻居四面窥伺，很难不让儿女们担惊受怕。
斯瓦尼希尔德从来没有掌握过政权，她的一生都在生儿育女。而今45岁之际突然掌握权柄，却只顾着私情，忘记了这个邦国已经危如累卵。
“我们家族是奥托三世喜爱而授予领地权的帝国名门，博文登家族区区一个村里的裁缝，谁会支持霍腾？简直可笑！”斯瓦尼希尔德挥舞粗壮的臂膀，面红脖子粗的与儿女们争论。
所谓领地权，是与采邑权相对的。
简而言之，采邑权获得的只是一块领地的使用权，领地的归属权依然属于上级贵族，领主只是将这块领土的权力暂时交给你，人死了就收回（但遵循传统的父死子继原则），仿佛是租房；拥有领地权的贵族则不同，他们可以时代承袭这块土地，拥有土地所有的合法权益，直属于皇帝而不受任何领主的摆布。
前者是兢兢业业的打工仔，后者才是真正有实权的老地主。
埃卡德一世原本也是打工仔，他父亲与他两代人追随前代皇族奥托家族转战南北，他爹甚至为奥托二世死在了意大利。这样的忠诚家族，自然受到继位的奥托三世的重视。
奥托三世支持埃卡德一世统合了本地区的梅泽堡、蔡茨、卢萨蒂亚和迈森尼亚边境领，统一为迈森藩侯国。并授予他领地权。成为帝国新权贵。
以霍腾为例，他原本只拥有采邑权，领地归属于上洛林公国，但他打赢了独立战争，并获得了国王的喜爱与首肯，他就获得了领地权。是新晋的哥廷根伯国主人，上面只有国王一人。
“这……”
儿子和女儿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让母亲接受霍腾已经跻身帝国新贵的事实。
人家能与大权贵们在谈判桌上纵横捭阖，而自己家连保住统治地位都是个麻烦，又怎么好与霍腾争执呢？
“不管怎么说！迈森藩侯国也有勇士数千，再聚合图林根的各地贵族，组织一波万人军队不是问题。一万人对一千人，优势在我！”斯瓦尼希尔德被儿女们的沉默刺激到了，她大手一挥，就宣布了她的决定。
优势？
儿女们更加无话可说。
迈森藩侯国别看领土挺大，实际人口并不多，毕竟是拓荒的殖民地，到处都有斯拉夫部落骚扰。隔壁图林根公国的贵族也只是嘴上承认埃卡德一世的地位，而不是实际支持。比如魏玛伯爵就在支持霍腾。
从帝国东部远征帝国中部，七百里转运物资补给，在这寒冷而危险的冬日？
别说一万军队，就是真喊出来五千人，后勤补给都能把一家人逼到上吊。更何况，真能在大冬天喊出来五千人，埃卡德家族还会担心被推翻？
这些道理，你和45岁更年期的疯婆子是讲不通的。
家庭会议结束，差点发疯的老二海尔曼，与老三小埃卡德狗一样的逃出会议室，二人就在走廊处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为什么不直接让爸爸把权力和爵位交给你？这样妈妈就不会推着我们送死去了！”小埃卡德作为第二顺位继承人，指责哥哥办事不力，不够有魄力。
海尔曼只能艰难苦涩得连连摇头：“这怎么使得，父亲还在床上躺着，母亲恩厚抚养，这……唉……”
兄弟俩彻底没了办法。
然而最近不断传来的风声，仿佛已经在证明，波兰大公波列斯拉夫，有意支持他们的二叔回来抢班夺权。
“要不，给霍腾写封信，争取他的配合？我们……虚张声势？”老三脑子灵活，出了个‘好’主意。
……
与此同时，霍腾还在玩阴招。
“哼哼，希望野兽人傻子们知道，吃我的鹿肉可是要付出生命代价的。”
将手中的火把丢在柴堆上，看着冷水逐渐烧开的鹿肉浓汤，霍腾心疼得脸都发白，今年霍腾节衣缩食，一直在啃白面包，肉都没吃几次。
其他骑士也保持着同样的表情，这些鹿肉可真是把他们心疼坏了。
霍腾有什么好办法对付野兽人呢？
面对上万名奔腾逃窜的野兽家伙，霍腾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分而治之。
首先，将沸腾的鹿肉锅埋伏在附近几个森林入口，把野兽人吸引而后分开。
然后，在富尔达河布吕克的桥上勾引野兽人入侵。
最后击败敌人。
你可能会问，这个叫布吕克的地方凭什么能帮助霍腾击败野兽人？
实际上，这地方是个河口，渡河的地方只有一座桥，左右两岸全都是宽阔的河道。布吕克就是德语的桥，德国有无数个布吕克村，那都是桥口村的意思。
守桥战术，仰赖于敌军的无组织无纪律，愚笨无能的野兽人中几乎没有聪明兽。
霍腾派人搬来石头，加固了两岸的桥基，然后又将自己家的投石机工匠抓过来，给这桥改装了一个特殊装置。
半日之后，几百个野兽人过来自投罗网。他们冲上了桥，被霍腾的军队用严格的长枪方阵戳成了麻花。
第二日，附近一批野兽人感到，再次被霍腾伏杀。
第三日，上千只野兽人在这里出现，他们开始隔着河流嚎叫，明显对这站满同族血液的桥梁感到畏惧。而霍腾就施施然的等待他们那小脑袋反应不过来，忍不住往桥上冲。
果然，没脑子的野兽人很快呼呼啦啦的冲上桥梁。而霍腾的军队只有几百人。
此时此刻，霍腾立即呵斥工匠：“还不动手？”
工匠急忙和同伴们别紧杠杆，拆掉了桥边的木制斜撑，水里钻出来几个人，锯断了小桥的支撑木柱后急忙哆嗦着跑开。于是近千计的野兽人前赴后继，你推我搡的落入霍腾的陷阱，扑通扑通的落水。
岸边的长矛兵急忙冲上去疯狂刺杀，弓箭手拿水里的羊头练射术，这一团野兽人也被打散。
短短两日，近两千野兽人就被霍腾坑死在了富尔达布吕克村口。
而众所周知，野兽人根本不积累财富，也就没有任何战利品，连皮都无法使用。
但这次，霍腾竟然缴获了一件珍宝！
【鼻环锁：帮你控制野生巨兽的好帮手。】
第二百零四章 马娘谁不爱
霍腾赢了。
但也提前透支掉了全部的可能。
布吕克桥塌了，抢修是真没有这技术，而且野兽人再蠢再奔，也该在气味分享之中用他们动物般的直觉，认识到这座桥沾满了同族之间的血液。人往往会被各种因素所蒙蔽感官，动物则只会跟随本能行动。霍腾能骗一次两次，不能一直骗下去。
幸好，霍腾也没准备再继续骗野兽人来送死。
他还要留着这批野兽人去祸害东边的仇家。或许这样的行为看起来很无耻，实际上也更不要脸。但在几十年前的马扎尔人入侵时，来自匈牙利的游牧骑兵不止一次的被当地贵族出钱、或诱骗去收拾自己的对手仇家，在这样的打打杀杀中，反倒给了游牧民纵横肆虐的好机会。
霍腾的行为在普通贵族中，那对比出来都是好人了。
后两日，霍腾带着军队扫荡富尔达河附近的野兽人部落时，也派出精英骑士到处勾引，让野兽人们开始向东聚集。
“战争已经结束了，以后的战场就不在真实的战场，而是民心与权贵的博弈之间。我先回哥廷根主持大政，你千万小心，也不要被野兽人给吃了。”莫里斯修士忙活完，和霍腾在桥边告别。
霍腾唏嘘不已。莫里斯修士的话说的很对。
野兽人摧毁卡塞尔伯国，泰普勒战死于难民营，两个事情结合在一起，其实霍腾如果选择摆烂抢地盘，他只要对卡塞尔遗民开战即可。不要脸就不要脸。
但霍腾好歹还是有点追求，所以他要光复失地。
野兽人又不住城堡，光复卡塞尔堡易如反掌。但之后呢？
你怎么能把这些野兽人迁徙走，让人们重新安居乐业呢？
就在这时，河边传来阿德莱布的惨叫声。
不得了！出事了！
霍腾立即率领骑士们奔行至河边，阿德莱布等人像见了鬼似的，正在狼狈不堪的逃跑。
“老大你看，好大的野兽人！”阿德莱布急忙指着背后，但那个似乎是好奇而走到河边的身影，把霍腾看得心都醉了。
那是一只飘洒着表金色皮毛的雌性半人马，野兽人中比较稀有的物种。她的马身肩高至少有八尺，腿和霍腾一样高，白色泛着金光的飘逸马鬃和马尾在阳光与波光粼粼的河水交映中显得如仙马般璀璨如光。
而在马头的部分，赫然却是人类的造型，只不过显得健美非常，外面套着不太合身的锁子甲。她头顶着同样白色的长发，毛糙的遮掩住脸庞，耳朵如马儿一般可爱的小圆耳，而眼睛的睫毛也如马儿一般美好细长。
霍腾已经顾不得她长什么样，光是那马身就快要把他的魂都勾走。
好可惜啊，霍腾不住地哀叹，竟没想到野兽人中有如此飘逸俊俏的半人马酋长。
要是能抓过来当坐骑就太好了。
听说在东欧大草原上，在乌克兰那块现在被称为游牧民族大走廊的地方，有游牧民擅长驯化半人马，使其脱离野性难改的状态，二者组成的半人马重骑兵，足以撞塌城墙。更据说，半人马随着脱离野性的生活，智力会逐渐来到趋近于人类的水平。在基辅罗斯大公国的东部边境，甚至有半人马游牧部落在称雄称霸。
那些离霍腾都太远了。因为他与这匹漂亮的小母马，已经间隔了一条长长的富尔达河。
抓坐骑、驱逐野兽人什么的，那都是细枝末节。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赶紧搜寻卡塞尔伯国的难民，清理掉还残留在本地的，数以千计的野兽人和各种横行霸道的绿皮、土匪，甚至是成群结队的野猪与群狼。
霍腾三步一回头，还是看着小母马驱赶着她的野兽人大军，向霍腾预定的鹿肉锅迁徙。
一日后，霍腾率领骑士们在卡塞尔的大平原上又打了一场胜仗，几百个骑士发动雷霆冲锋，驱散一批上千人的野兽人部落。到此为止，卡塞尔伯国已经没有太大的土匪强盗团了。
……
十天后。
卡塞尔伯国的局势依然糜烂成一坨屎，霍腾一边诱引一边驱散，有几千野兽人正在向东奔走。
为了迟滞迈森藩侯国疯婆子的进攻，霍腾在百忙之中挤出时间，带着骑士们继续驱赶野兽人的事业。
在卡塞尔堡的东南方向四五十里，途径哥廷根北上的莱纳河的山中上游，有一个叫埃施韦格的小镇，这是一座古老的山中小盆地，早在墨洛温王朝时期就已经存在。这座小镇目前属于皇帝直属的富裕地产，但很显然国王康拉德也只能按照父死子继的原则，让那里的管家继续打理地产，已经和土地主没啥区别。
这座被皇室直掌的地产，在这次的野兽人之灾中同样被毁的七七八八，人员离散，原先的教士、管家们，也纷纷逃离。霍腾趁势派北边的杰弗里南下，穿越魏玛伯国的国土，径直进入埃施韦格。他让杰弗里去埃施韦格的山边布置鹿肉汤，提前安排好诱引道路。一边收拢流民，一边等待野兽人东去。
反正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赶。想吞掉卡塞尔伯国，再吃个皇家直属地产也是顺手而为。
如此一来，哥廷根的领土竟然已经快要与图林根公国比肩，是普通伯国的数倍之大。只可惜这片领土上野兽横行，荒无人烟。明年调理内政，吸纳流民恐怕是比战争更紧要的事务。
“老大，我们这么明目张胆的占据皇帝的私产，会不会被剥夺头衔和采邑啊？”杰弗里回望着刚刚安顿下来的埃施韦格小镇。
“你真蠢！我们那叫抢夺占据吗？我们这叫治乱救民，保卫国土。我们是在帮助国民与皇帝稳固秩序，是正义和光明的行为。暂时掌控这地产，不过是因为还需要清扫各种混乱的杂种罢了。”霍腾敲了他一头，淡然的强词夺理。
当然，也不算特别不合理。毕竟这套话术在基督教的经义中已经辩论过不知多少次。
像霍腾这样，在战乱年代疯狂吞噬皇帝地产的人，帝国的权贵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干。譬如萨克森公国，那边的皇帝地产就被伯纳德强取豪夺，吃的七七八八。
本身如果皇帝无法向这些采邑提供安全保护，他们转投地方贵族都是既定的事。
而在这里，霍腾已经无肉可扔，他准备再组织最后一场骑士冲锋战役，把野兽人彻底都赶到东边去。
想消灭它们绝不可能，正如你无法灭掉所有蟑螂蚊子。
那就转移灾祸到隔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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