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重度过劳死患者
“啊……吵到你了吗？抱歉抱歉……”
立香勉强挤出了些许微笑，想要伸手去摸摸猫头鹰的头，安慰她一下。
但是猫头鹰却躲开了立香的手，然后一把踩上来他的手臂。
“咕？咕咕。”
她现在觉得这家伙越来越可疑了，也许真的在心里憋着什么事情没说。
“不用担心我……我肯定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立香微笑着，笑得很干涩，猫头鹰知道其实这个笨蛋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智慧和意识，此刻他对自己所说的言语其实都是他用来自我安慰的话罢了。
“咕……”
在他的身边待了这样一段时间了，一开始对他的怨念和火气也再不知不觉中消磨了大半，对着这个明明近在咫尺，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份的人类，猫头鹰此刻莫名地为他产生了一点点酸涩的情绪。
哪怕是神也知道，没有人会像个铁人一样不会累，眼前的少年当然也是这样。
而疲倦有的时候也并不只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她并不是很懂，但是这或许就适合用在立香的身上吧。
“……想要听我多念叨两句吗？”
立香看着眼前的纯白鸮鸟，忍不住提着自己的手臂放在了自己的身前，轻声说到。
“……”
她什么也没说，这个时候也许保持沉默才是最合适的。
看到这只自己从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救回来的小鸟此刻正望着自己，立香也慢慢产生了一丝身边多了个可以任他倾诉的朋友的感觉。
“我又做那种噩梦了。”
“那种……变成了怪物……去吃……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噩梦，血……到处都是血，我身上全都是血……”
立香低语着，低着头，断断续续地呢喃道，身体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我都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我好像杀死了什么东西……还在吃那些东西的肉……”
“……这种梦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一次又一次……已经越来越清晰了……我好害怕……我现在偶尔看到些什么地方都感觉在梦里去过那里……”
“那好像根本不是梦，那就是我之后肯定会发生的事……我会变成一个饮毛茹血的怪物……一点一点地变成一个怪物……”
立香的左手有些恐惧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无论是清醒时还是梦境，好像这恐惧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要是我现在逃跑的话能不能摆脱这一切呢？”
沉默了一小会，立香轻声说道。
“咕咕（当然不可能）。”
尽管一开始打算无论如何都不作答的她还是忍不住如此回应道，虽然这对于立香来说的反应可能只不过是个巧合或意外。
别想了，哪怕她之后没有再去过奥林匹斯也能从赫尔墨斯的言语中知道立香现在地存在对于诸神，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占据了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他深处漩涡中心，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跑掉的。
他……从一开始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在这个时代的莫大异变之中占据着什么样的作用。
忒伊亚的强大，诸神为了延续下去，盖亚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没人会无视如此强大且可怕的力量。
“肯定不可能的吧……”
听到猫头鹰叫声的立香看着她，然后轻轻用手指摸了摸她的头。
直到这个时候，直到无形的折磨落在自己身上时，立香才发现，自己的内心貌似并没有自己曾经所料想地那样坚韧不屈。
说不定还很脆弱。
这次的挫折已经在自己的心里留下了不知道该怎么愈合的伤疤，下一次……下一次就不知道会遇到些什么了。
大量的恐惧并不会维持太久，但是却可以变质成疲倦，长久地累积在心里，这些彻底腐烂在心底的东西是汽油和柴火，或许是需要之后时间里的日益积累，它们就会越积越多，直到某次琐碎小事变成压垮他精神屏障的最后一根稻草。
要么就是被怨念，怨恨，愤怒这一系列的负面情绪所点燃，将这些烂泥，连同他整个人都焚烧殆尽。
…………
在天亮之后，英雄们驾驶着阿尔戈号来到比提尼亚的对岸，这里是色雷斯，雅典所延伸出的文明的臂弯。
这里正同样伊俄尔科斯一般繁盛，街道之中人流穿行，这是众英雄在以前齐俄斯人所在的家园所未见过的场景。
因为昨天已经补充过物资，所以伊阿宋在这一次的停泊之后倒并不着急，色雷斯的繁荣全希腊的英雄皆有听闻，所以伊阿宋还是决定在这里暂且停泊些许，同时打探一下未来的情报。
很多英雄都下船了，这里是比起之前的比提尼亚要繁荣很多的城邦，在之后的旅途中，繁荣的城邦就不说了，旅途中的中转站是否有人烟都不知道，像是这样的地方现在能逛逛就逛逛吧，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
“喂，这酒怎么卖？”
“哦，这个酒可是我们这里最好的酒，你去别的地方买还买不到呢！就是这个钱嘛……”
“我看起来像是付不起钱的人吗？！”
从阿尔戈号上下来的一位英雄瞪了里面的人一眼，说着就准备去掏腰间皮袋子里的钱，正好，有个孩子从后面撞了他一下。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当然不可能撞得动一个英雄，伴随着充满疑惑的“嗯？”，他大手一抓，那个孩子被他抓住了后领，一把就给他拎了起来。
“臭小子，敢偷我的东西？！”
那个身经百战的男人身上带着令人退避三舍的煞气，那个胆大撞了他的孩子一下就被吓傻了。
他的手里还捏着一个从英雄的皮袋子里摸出来的银币。
“你这个臭小鬼——”
他的脾气并不好，在看到自己确实被偷了之后立刻便青筋暴起，伸手便朝着这孩子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
但是过了一会，耳光的脆响却迟迟没有响起，他皱起眉头，撇了撇嘴，一摸腰间的匕首，把男孩身上的那一件短衫给隔开，撕了下来。
“偷了我的东西，难道不该补偿吗？！快给我滚！”
那孩子被放了下来，身上只剩下一条勒在腰上的裤子。
那孩子被他推搡着赶走了，但是他的拳头攥的很紧，依旧仅仅抓着那一枚从英雄身上偷到的银币。
“哼——啐！”
英雄很是不屑地看了一眼，回头看到的却是卖酒的店家呆滞的眼神。
“看什么看！给我带上五罐酒，要多少？！”
…………
阿尔戈号上的英雄们正不知不觉地发生着变化，也许是在痛苦着迷茫，也许是在许久的混沌之后偶然找到了一点希望。
…………
…………
第一百零四章：菲纽斯
色雷斯现在没有国王，上一任国王已经退位有些年了。
上一任的国王叫做菲纽斯，据说他可以准确无误地预言各种神谕，但是因为早年年轻时对诸神不敬，口无遮拦，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秘密都说了出来。
这种对诸神大不敬的行为当然受到了惩罚，传说诸神在一夜之间使他满头白发，双目失明，并且还有名为哈耳庇厄的恶鸟使他失去礼物和丰盛的食物。
之后他便选择了退位，就居住在这里。
伊阿宋听闻了这个消息之后便随同几位英雄去寻找这个传言中预言了诸多神谕的老者。
结果街道的居民在得知有一艘全部都是英雄的大船远航至此时，反而主动找到了伊阿宋，希望他们能够去见见这里的国王菲纽斯。
“哦……这么说……这个菲纽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会来到这里吗？”
在亲自送走了那些自愿起来请求英雄们去见菲纽斯的人们之后，伊阿宋站在船头看着下船后混进街道里的人流，不禁喃喃自语。
“那还是去看看吧，既然菲纽斯会说出‘将来会有一艘英雄之舟远航而来，并且在这苦难中解救我。’这种话，应该就不会有假。”
提弗斯喝了一口刚才英雄带上来的酒，靠着桅杆边上，惬意地说道。
“去把忒亚修斯叫上吧，其他已经下船的人就不去叫他们了，就我们几个人先去看看，他前几天还和赫尔墨斯聊了很长时间，虽说不知道到底在聊些什么，不过也许遇到那个可以预言神谕的老者可以得到些什么其他的消息也说不定。”
伊阿宋站起身说道，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要是他自己不用去忙活就最好了，但是这好歹也是与诸神有关的事宜，伊阿宋很清楚，自己现在可以拥有阿尔戈号，并且远航至今，诸神的加护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哪怕只是一点小事，为了心里那点危机感，伊阿宋还是强打起精神，把菲纽斯那边的事情处理了再说。
立香和玛修，还有之前砍断了海怪腕足的波瑞阿斯兄弟，以及其他几位英雄都被伊阿宋给召集了起来，在简单说明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金发的船长便带着他们一起下船去寻找在这片街道中隐居起来的菲纽斯。
说起来菲纽斯的妻子还是波瑞阿斯兄弟的姐姐，两者之间沾亲带故的，只是有些年没有见面，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说上话。
“隐居在街道里？这是什么鬼话？真是奇怪。”
波瑞阿斯兄弟中的仄忒斯摇了摇头，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说法，隐居就是隐居，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是躲在深山老林里去让他们寻找才是，怎么到他这不一样了呢？
“在很遥远的东方有句俗语叫做‘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虽然可能指代含义不一样，但是多少也有点这样的意思吧。”
玛修想了想，然后说道。
“哦——玛修，你连那么遥远的地方都去过吗？真是了不起啊。”
波瑞阿斯兄弟中的卡拉伊斯惊叹了一句，他虽然和自己的兄弟仄忒斯一样天生长了一对翅膀，却也不曾飞跃大海，跨越高山，跨过荒原去到那极度遥远之地，而眼前的少女却可以轻描淡写地讲述遥远之地的俗语，想必她已经跨越过重重艰险，千山万壑地身处于此。
光是这一点就远远超过了自己和兄弟，实在是让他不得不感叹。
“哪有，只是和前辈一起去过的地方多了，见识到的东西也多了很多……”
少女略显腼腆地笑了笑，还忍不住偷偷瞄了身边的少年一眼。
她这句话没别的意思，真的。
玛修作为一个好学的孩子习惯性地引申各个时代，国家，文化之中的典故言辞，却被别人直接当做是少女跨越千山万水的事实证明——这一点玛修现在这会还没有想到，不过等到她想到这一点时她也会发现自己好像所经历过的和卡拉伊斯所脑补的并没有很大的区别。
光从字面表达上来看也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毕竟修正人理也是要跨越千山万水的嘛。
而玛修的谦虚反而让英雄们越发的肃然起敬，昔日少年都可以在各地流转，现在便同他们一起在阿尔戈号上开始这前所未有的冒险征途，要是将来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眼前的少年少女可能就会成为像是赫拉克勒斯一样在希腊都无人不知的大英雄了。
立香没有太注意这边的情况，他的一只手抬起，手臂上站着一只雪白的猫头鹰，那充满智慧的目光扫过总是让人忍不住心头一紧，略显紧张。
他有些无神地在街道上走过，不过即便只是走马观花，他还是时不时注意到街道上的行人，他们的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表情，但是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幸福，平静而幸福。
这大概是那些饱经风霜和战乱的人们无论如何都难以体会到的东西。
这是谁给予给他们的幸福？
他的心里难免涌现出这样的疑问，但是已经无须作答，这里或许并不完美，但是却也并不代表这里就并不美好。
“………”
玛修也注意到了。
这里虽不完美，但是却幸福的人们。
谁给予给他们的幸福？
同样的疑问也同样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不过很快，她的思绪就被打断了，眼前的光景如同走马观花一般闪过，最后她的目光只停留在眼前的这个老旧房屋里。
“吱嘎”一声，让人难免感到有些不快的开门声里，一个瘦得皮包骨头一样的老人拄着拐杖扶着墙走出门，他双眼紧闭，也压根睁开，只是呆滞地“看着”前面。
“谁……？是谁来找我啊……”
看着衰老得不像样子的老者缓缓问道。
“是英雄来了，是阿尔戈的英雄们来了！菲纽斯大人！”
把伊阿宋他们领到菲纽斯这边的男人一时半会有些激动得说出不出话，但是那一份得见希望曙光的欣喜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隐藏的。
“哦……是吗……”
老人虽然动作有些颤颤巍巍的，但是言语中却好像透露出一丝平静。
“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坐坐吧……”
老人的声音很平静，好像并不像是人们所说的那样备受煎熬的样子，伊阿宋他们则显得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跟着颤颤巍巍的老者走进了这个老旧的房子。
这里的东西与其说是破旧，不如说是老旧，不大的房间里也并不拥挤，也没有过多地放置什么东西，只有一些生活必需品，里面的一切事物一看便可以感觉到这些东西可能已经被使用了很长时间，房间非常地干净，哪怕地板只是些碎石块铺垫而成也显得非常整洁，一尘不染。
伊阿宋直接跟这位名为菲纽斯的老人说明了来意，而立香却不由得还是将目光更多地停留在这个看上去已经很老旧的房屋上。
“我们需要您的预言为我们指清未来的道路。”
“倘若是英雄的要求……那么我理应接受，但是……埃宋之子，我有一个条件……我需要你还有阿尔戈号的英雄们帮助我摆脱哈耳庇厄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