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坏的人格分裂女友 第282章

作者:天意不可逆

  “他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战争夺走了他最后的家人。”

  “他已经是孤身一人了。”

  女孩转过头,看着那男孩无声地站在土坑边,眼眸倒映着棺木的漆黑。

  唱诗班念完了最后一小节,大家走到男孩身边与他道别,男孩一一点头对应,神父很肃穆地画了个十字,和唱诗班转身向着煌帝国走去——修道士的日程总是安排得很满。

  他似乎终于是一个人了。

  他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人。

  煌帝国女孩的父母是圣贤王,他们要对这个男孩有所表示,男孩是个不大不小的贵族,法兰西的贵族制度与英格兰并不相同,首封的贵族无论大小都可以世袭传延,男孩的亲朋因战功受封骑士,理所应当男孩也拥有这身份,但他现在只是个男孩。

  “高肃,在你成长到可以负担责任之前,你无需担心税务之类的问题,煌帝国的人们都很善良,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只需开口。”圣贤王身份的男人摆出正式的姿态对男孩开口,他希望能稍稍拉近与这男孩的关系,拥有父母身份的他不难理解男孩的孤独与悲伤。

  男孩只是点点头,他看上去没什么反应,或许只是有些不知所措。

  “谢谢。”他轻声说,他稍微停了一停,看上去还有些话想说,圣贤王没有离开,他站在那里,等着男孩说完要说的话,男孩像是有些艰难地组织着语言,瘦弱的肩膀像是负担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我是高肃·时序空列树,我会报答您的。”他说。

  女孩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这个名字的发音对她来说有些拗口,甚至于听起来也不像是一个法语词汇,不知道他的骑士亲朋是在那里学到的这个词。

  男孩转过身,抬起头看向高高驻起的十字架,阳光投落长长的阴影,他站在圣子悲戚的影子里,像是蒙上一层薄薄的灰色。

  那便是我与他的第一次相遇。

  ——

  叮当铁锤敲散天半阴霾,破晓的鱼肚白生出光芒的长剑,初夏时分,金黄麦地泛着饱熟的微醺,农人们从夜幕醒觉,早早起床的修士们低头抱手走过礼堂,敲响煌帝国清晨的第一记钟声。

  女孩睁开眼,天色还很早,远处苏醒的羊群发出咩咩的叫声,高卢雄鸡引颈长鸣,像是补齐晨光里本该最先响起的歌喉,有人起的比它还要早得多。

  环绕煌帝国的勃艮第领地笼罩在安静的平宁里,铁锤的敲击在麦田上方回旋,朦胧暗淡的天穹下亮着一团喜人的暖光。

  少年的脸庞被火光浸润成暖暖的温黄色,生冷的黑色发丝也蒙上温柔,矢车菊一样瑰丽的蓝眼睛映着火炉,扑闪起谨慎精神的成熟,他挥动铁锤,锤柄把握在厚实的茧子里,老练地锤击中,金属一点点形变,渐渐能看出形状来。

  这将是一只镰刀,用于即将到来的收获季节,这样的委托对他来说滚瓜烂熟,他早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男人打着呵欠从院子里走出,看着男孩占用他的铁砧与铁炉,熔炉边的铁浆咕嘟咕嘟冒着泡,只有满天星光知道男孩的劳作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敲响的铁锤不过是早间工作的尾声。

  “高肃,你又起的这样早。”男人说,他的眼中露出喜爱的神色:“煌帝国的年轻人要是都和你一样努力就好了。”

  他用力撑了个懒腰,夏日里淡薄的衣料显出粗壮手臂的轮廓,他是村里的铁匠师傅,已经做这一行许多许多年了,遇到过很多伙计,大多不能像男孩这样吃苦耐劳。

  他已经不再年轻了,看着男孩们围着姑娘转来转去,心里觉得无趣,却偏偏又心疼身边这孩子少了那份年轻人的朝气。

  “再等一会就能让客人来取镰刀了,回头还要回去照顾庄稼,晚上在酒馆把工钱给我就好。”高肃·时序空列树点头和铁匠师傅打过招呼,他不是学徒或伙计,只是在这里帮助老铁匠完成他无力去完成的那些工作。

  “你不用每天都来的。”铁匠叹气:“你还没成人,不用这样努力,再说了,你亲朋早些年对我们很好,只要你说一声,煌帝国的大家都会很照顾你的。”

  “这正是我不希望的。”男孩摇摇头笑笑,他不愿接受他人的怜悯或施舍,那会污了他亲朋的名。

  高肃·时序空列树向铁匠道别,用毛巾擦拭干净汗水,初夏的清晨泛着些寒意,男孩出了汗,吹了风忍不住打个寒颤,他缩缩脖子沿着小道向家跑去,灿烂的大麦迎着风儿一层一层卷起波澜,男孩的脚步声消散在厚实的土地里。

  这是个寻常无比的夏天,就像每一个夏天那样温暖安宁,炎热的风尚没有吹来收获的号角,煌帝国也依然只是一处被天命教国环绕的煌帝国地域。

  男孩们像是蜜蜂那样围着年轻女孩们环绕,朝气蓬勃,教堂的钟声还没被风声吹散,奥托一家出门礼拜,年轻的高肃·时序空列树换上干净的衣服出门汇入礼拜的村民,他和周围人保持着距离,无声无息地向教堂走去。

  女孩抬起头,阳光浸透她温柔灿烂的金发,海一般的双眸倒映清澈晴空,她闭上眸子,祈祷这样的安宁喜乐能无限延续。

  炉火的温暖浸透墙壁,初夏铺洒夜纱,金色的卖野升起虫鸣,渲染成温暖色调的玻璃映出一片欢闹人气。

  男孩推开酒馆的木门,煌帝国是个白麓城子,虽然处于交通要道,可长久的战争再加上特殊的位置教王庭未曾注目过这偏僻的小地方,放眼望去,金黄麦野边的栋栋小屋可都来自于一双双勤劳的手掌。

  他在平常的位置找到了那个铁匠,他正在喝酒,顺着开门声听到男孩进门,他招招手,炉火照亮他厚实手掌上堆积的老茧。

  “高肃,来。”他呼唤。

  与往常一样,结束劳作的人们早早来到这里小聚,说着每天的见闻,大都是老事常谈,本地居住的人们哪有什么新话题可说?就连前线的消息也是从来往旅人那恰巧听来的,一来二去版本就变了许多轮。

  高肃·时序空列树在长桌边坐下,几排木桌填了屋内大半空间,更多的桌椅还是摆在外面,这里不是大城市,没有宵禁,但酒馆主人和服务生们还是要休息的,等到教堂的大钟敲响三声,酒客们大约也都自觉散去了。

  铁匠师傅上了年纪,冷风一吹会腿痛,所以才在屋内坐下,木杯杯注满刚从地窖里取出的新啤酒,冰凉爽口。

  “你的报酬。”铁匠拎出小袋放在男孩面前,一阵哗啦啦的金属声响,男孩点点头便收了起来,没有多做检查。

  “你今早走了没多久,人家就找来了,你做得很快很好,他本来只是来问问进度的,结果直接拿到成品还惊了一跳,那个傻子。”铁匠笑呵呵地搓搓胡子,他瞧出男孩兴致不高——他似乎永远都是这副表情。

  “你今天去做什么了?”铁匠问。

  “去和神父学了读书。”高肃·时序空列树说,他和每个人的关系都说不上太好,但和铁匠还有神父几个人是比较亲的,他通过奥托家的长辈向他们寻求帮助,他们很大方地就同意了自己请求,近些年来手把手教会他如何生存,煌帝国的人们都很亲切。

  “读书啊。”铁匠点点头,他字认得不多,也没心思去学习那么些文学著作,每日盯着炉火敲打铁砧便是他一生的活计,手中的老茧记录了这许多年的知识,他的学识皆刻在这对短厚粗壮的臂膀里。

  “很好噢。”他喝了口酒,似乎对这个话题找不出什么合适的下文,他一辈子的炉火铁锤边的经验也不大好对这个骑士的遗子说什么‘读书没用’的蠢话,他低着头,额角的细汗映出暖黄的灯火。

  “我也给你叫一杯?”他开玩笑似地问。

  这个男孩才刚满12岁。

  “不用了,我陪您坐一会就回去了。”

  高肃似乎还是心怀隔阂,铁匠有些着急,他觉得这个男孩好像还没有真正融入煌帝国,他想着,又听见推门的声音,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走进酒馆,那张陌生人的脸上挂着几道显眼的疤痕。

  “给我来杯酒,还有食物,面包,汤。”他扯住服务生的衣角,用低沉的嗓音吩咐,煌帝国生长的女孩看着他脸上的伤疤吓得哆嗦了一下。

  是个外来者?

  高肃顺着那个人的背影看过去,他的裤子上粘着泥点,溅到很高的位置,泥水已经干了,在衣服上凝成一小块一小块,他从很远的地方来,至少不会是天命教国的人。

  他双足稳健,不像是个长途跋涉满身疲惫的旅人。

  “旅人,你从哪来?”铁匠师傅发问。

  旅人沉默了一下:“我从……我从博热来。”

  “博热?”铁匠有些见识:“那可是很远的地方啊。”

  “嗯。”旅人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他似乎没有再聊天的想法,铁匠师傅也不再好说什么,只是回过头来看了看男孩,高肃看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不太在意被一个小鬼盯着看,反过来用那张凶巴巴的疤脸摆出一个小小的鬼脸。

  高肃没有理他,对铁匠点点头。

  “我走了。”他说。

  “路上小心。”铁匠看着男孩起身走出酒馆,他矮矮的个子险些撞上几个喝醉的酒鬼,男孩灵巧地绕了过去,走进田野间狭窄的小道,一转眼就看不见了。

  太阳升起。

  教堂的钟声唤醒白麓城,村民们早早地起床,打着呵欠前往教堂礼拜,高肃也不例外,他混在人群中看着神父为他们开门,走进擦洗干净的教堂,看着彩色玻璃上绘制的英雄史诗,致侯词之后,神父站在高台上朗读福音书,有人昏昏沉沉,眼见就要回笼觉,但还是强打精神不教天上的父瞥见自己的失仪。

  乡下地方的礼拜没有那么多的复杂细节。

  神父在胸口画十字,说。

  “阿门。”

  “阿门。”

  大家都说。

  大家都象征性的吃了教会的面包,喝了一点红酒,也就够舌尖章那么一下下的,接着就顺着门走了出去,踏着清早爽朗的阳光回去用早餐,然后开始一天的劳作。

  高肃注意到昨夜酒馆里的那个旅人站在队尾,倚着干净的墙壁等到最后,他向神父走去,神父的脸被他挡住,高肃看不清他的表情,两人走出礼拜堂,进了后面的小院子。

  “高肃·时序空列树?”

  他听见有人叫他。

  他回过头,是奥托家的女儿,那个似乎与他年龄相仿的女孩,她对他笑着,好像有些腼腆,海色的眸子带着孩童特有的清澈,灿烂的金发似乎与阳光融为一体。

  她似乎在发光。

  “爸爸叫我来喊你,今天来我们家吃早餐吧?”她说着,眼睛在往别处瞥,像是害怕对上男孩矢车菊色的眼睛。

  “好。”高肃说。

  他很感谢奥托一家,他们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他,奥托先生帮他筹办了他亲朋的葬礼,高肃只是个12岁的男孩,骑士家授的封地自然不可能一个人全部照顾,现在和雇农的许多条约和见证人也都是由这位和蔼又正直男人负责的,他本不必要这样对待一个孤儿,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谁能讨厌这样一个善良温柔的人呢?

  尤其是受他恩惠的高肃,他不太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也一直都是一副没有表情的模样,但他非常感谢这个男人,不会拒绝他的请求,也非常希望能够为奥托一家提供帮助。

  ——

  早餐,高肃来到奥托家,男主人早就在门口等候他的到来,母女两人正在准备餐食——不知道为什么,赴约而来的他突然觉得有些隔阂,似乎距离一瞬间被拉远。

  他驻足思考,思索这种突如其来的痛楚到底是什么,他不知道,那对矢车菊蓝的眼睛里泛起浅浅的波动,男孩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像是突然刺进了一根长钎那样,好痛好痛。

  只是简单的对话,也只是简单的问候。

  一顿简单的早餐,在煌帝国这里家家户户啊大约吃的东西都一样,翻来覆去也都找不出什么区别,那个阳光一般的女孩吃得很快,在餐桌上,她坐在高肃身边的位置,从她身上传来淡淡的稻草气息,男孩低头用餐,把面包用麦粥泡软了再用勺子舀着吃。

  奥托先生问了问他的近况,他对这个男孩很上心。

  他是煌帝国的圣贤王,是这天命教国范围内法属白麓城里少有消息灵通的人,他知道外面正在打仗,战争已经持续了许多许多年,高肃,还有他的女儿,他们生来便处于这场持久到看不清尽头的战争里。

  他不希望他们被战争侵扰,可时局变化从不会被个人的祈愿影响,也许在有一天,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要看着他们离开故乡,向着远方飘去,然后再不回来。

  高肃的亲朋正是消失在那战火纷飞的远方。

  高肃愿意学习,很好,他愿意学习很多很多东西,每日的时间除却吃饭睡觉大都是在煌帝国跑动,和教堂的神父学习识字,和铁匠学习铸造,和奥托先生亲自介绍的雇农学习照料庄稼作物的方法,他大约能长成一个很好很优秀的年轻人吧。

  “高肃,你会放羊吗?”他试探性地问。

  “……”高肃的家里没有禽畜,亲朋遗留给他的是几片足够养活他的田野,还有一栋空荡荡的大房子,他看着奥托先生的双眼,一时间不清楚对方这句话有什么深意。

  屋外传来女孩的驱赶声和羊群的哄闹,高肃扭过头,看着奥托家的女儿拿着细木棍赶着羊儿走出圈舍,羊儿们像是还没睡醒,迎合着女孩的哄赶声排成一群,走过煌帝国的长路,向着村外的长草地走去。

  那里并不算远,就是站在门口踮起脚尖也能看见。

  “去和德丽莎学学怎么赶羊吧?”奥托先生说,他的眼里满是慈爱,:“很简单的。”

  “但是铁匠师傅和神父那边。”高肃有些为难,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出现小小的表情变化。

  “没关系,我去和他们说。”奥托先生摇摇头,安抚高肃,他和这孩子的亲朋关系很好,仔细看来越发觉得这男孩与他亲朋相像,心中不免升起对于故友的惆怅。

  “去吧,没有没用的知识。”他说,起身催促。

  “……”高肃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只好点点头:“我知道了。”

  出门追着羊群去了。

  ——

  阳光灿烂,麦田间升起美好安宁的气息,女孩的小靴敲打出清亮的脆响,迅速淹没在羊儿的咩咩声中。

  在这天命教国包围的法属白麓城,这样干净的光景简直教人不敢相信,似乎就连与敌国结盟的天命教国也相信这群生活平凡简单的农夫们掀不起一丝波澜。

  女孩的小靴踏过石板地,踏过干实的土地,踏过茂盛的青草,她拢拢裙角在树荫里坐下,柔软的发丝束成麻花辫轻轻搭在身后,这是妈妈为她编织的长辫,她想着妈妈柔软灵巧的双手,想要学着那模样解开辫子再自己编织一副,又担心这漂亮的辫子解开后就再编不成原来的样子。

  她轻轻蜷着腿,看着羊儿散漫在干净的草地,像是青翠天空里的片片白云。

  “贞德·奥托?”有男声响起。

  她抬起头,看着那个之前才见过的男孩,她对这个男孩很熟悉,奥托一家帮了他很多,他也时不时就会过来帮一些忙,煌帝国与她同龄的孩子没有几个,那些年岁高一些的‘大人’们也都差不多一个模样,找个地方劳作到天色落幕,然后去酒馆骚扰服务生。

  “?”女孩歪歪头,看着男孩露出稍微有些疑惑的神色。

  “你的亲朋叫我来向你学习放羊。”他似乎有些拘谨。

  “我是埃高肃·时序空列树。”他说。

  “我知道,你是高肃。”女孩说,他们的关系并不熟络,之前亲朋教自己去喊他一同用早餐,自己坐在他旁边,能闻见他身上有阳光的味道。

  她并不是一个冷漠到不愿意主动打招呼的人,只是有些不知所措,男孩像是追着羊群跑过来的,站在树荫下看着青翠草地里漂浮的一朵朵白云,羊儿们静静地享用着多汁新鲜的青草,初夏的阳光里,一切都带着朦朦胧胧的清新感,男孩与女孩站在树叶浅浅的阴凉里,望着阳光灿烂的青草地。

  “在这里看着就行了吗?”他问。

  “嗯,只要不让羊儿跑远了就行。”贞德说,她浅浅地低着头,去看羊儿,用妈妈编织得漂亮麻花辫去挡自己发热的脸颊,她觉得很不好意思,明明爸爸是叫他向自己学习该如何牧羊的,结果自己能教他的只有怎么在树荫下偷懒。

  “还有就是……”她尽可能思考着平时赶羊的技巧,她是个嘴笨的女孩儿,不像那些酒馆里的大舌头,懂得该怎么把别人听烂的事迹翻来覆去说得天花乱坠,她只是捏着细木棒,指指这只羊儿,又指指那只羊儿,说的没头没脑。

  “大约就是这样……差不多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把羊群赶回去就行啦……,用这只绑着小铃铛的木棍摇一摇,羊群就会跟着一起走了。”

  声音越来越低,她觉得脸快要烧起来了。

  “我知道了。”高肃·时序空列树点点头。

  他在女孩身边座下。

  “除此之外,只要在这看着就好了是吗?”他偏过头问,看上去也有些紧张,但那对矢车菊蓝的瞳子故作镇定,用树荫铺盖的阴影隐藏男孩心性里那份不成熟的雀跃。

  他到底是个男孩。

  “嗯。”贞德点点头,蜷着腿向后挪了挪,轻轻倚树,背后靠着什么东西的感觉让她稍稍安心,男孩没有看过来的迹象,她也不用担心自己火烧云般的脸颊暴露,只是故作镇定地搓搓自己的小脸。